自此之后,宫里都知道这个民间公主,深得皇上喜爱,恩宠不比当年安乐公主。
东厂总督府,许濂烨腰杆笔直地跪在安乐公主牌位前,眼中是驱散不开的阴郁。
这十年来,他卧薪尝胆,一步步爬到督主位置,查明当年陷害自己家的官员,一个个把他们折磨致死,还了许府清白。
后来,他手刃天师,亲自为安乐报仇,如今,他盯着地上所谓“民间公主”的画像,眸中渗满冷意。
没有人,能取代公主的地位,享受她原本的尊荣。
安乐与他而言,就像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留下斑斓的色彩,在他黑暗的人生中带来一丝光亮。
他不允许,有人代替这丝光亮。
许濂烨抓紧画像,握成一团,好似那新进宫的公主,已经被他扼杀一般。
这边的庞梓悦,莫名浑身一颤,打了个喷嚏。
“公主,您受寒了,我帮您拿个披风。”身后的乔屹转身回寝宫内。
他是庞梓悦寄居宫外时结交的挚友,五官端正,身材高挑,体态清瘦,皮肤白皙,全部长在了庞梓悦审美上。
对于现在力大无穷的庞梓悦来说,推倒他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两个人就是谁也不说明,庞梓悦被收做公主回宫时,乔屹想都没想,就陪她进宫做贴身侍卫相护。
庞梓悦百无聊赖地用脚踢着雨水,不一会儿,黄金绢丝靴便湿透。
乔屹拿着披风出来,看到的便是庞梓悦脱了鞋,来回搓脚。
他快步上前,把那双凉透的脚捂在胸口,语气满是轻责,“公主怎这般胡闹,受了寒,受苦的不还是自己?”
庞梓悦把脚穿过他的里衣,直接贴在胸前,冰凉的触感让乔屹猛然一僵,庞梓悦满意极了他的反应。
她穿上披风,歪着头笑,“受不了寒,这不是还有你吗?别一口一个公主的叫,还像从前一般,叫我梓悦。”
齐屹又把她双脚裹紧捂着,“那可不行,宫里人多眼杂,皇上已经破许我以完璧之身入宫,不能再让旁人抓了错去。”
言下之意,进宫没阉了他就不错。
庞梓悦双脚在他怀里不老实的挠痒,“哪里完璧?让我看看!”
“净胡闹!”齐屹抱着她脚来回躲闪。
两人嬉笑间,一枚暗器“嗖”一下飞过,直指庞梓悦命脉,齐屹护着她趴下躲过。
“什么人?”齐屹起身,站在庞梓悦前面,把她完完全全挡在身后,他知道,能避开皇宫重重守卫,来到公主内宫的人,武功一定极好。
一黑衣人飞进院中,语气轻蔑,“要她命的人!”
听到这话,齐屹二话不说上前与他打斗,两人武功不相上下,只是黑衣人出手更狠毒辛辣,招招致命。
他似乎不愿浪费时间在齐屹身上,出一虚招,引得齐屹攻击他左边,右手趁机甩出一飞镖,齐屹看到去接已经来不及,只得以身挡镖。
“齐屹!”庞梓悦跑到他身边,看到他后背受伤地方流出黑血,当下明白镖上有毒,“卑鄙!”
黑衣人一步步逼近,一手掐住庞梓悦脖子,“在这深宫之中,不在乎手段,只在乎目的。”
“是吗?”被紧扼命口的庞梓悦脸上无半分恐惧,伸手抓住黑衣人手腕,以大力掰弯他的手腕。
黑衣人似乎不相信她一介女流,竟有如此力气,自己的手腕在她手里,丝毫使不上力,硬生生以奇异的诡度被掰倒。
他另一只手又欲伸出,只是疼痛麻痹了神经,出手没那么灵敏,反倒被庞梓悦一眼识破,抓了先机,伸手制服。
庞梓悦处于绝对优势,两只手死死掀住他的手腕,用力掰折,只听“喀嚓”两声,黑衣人胳膊无力垂下。
庞梓悦跺他一脚,然后脚踩在他胸口,力气出奇的大。
“交出解药!”她没空与他周旋,心知肚明他武功深不可测,齐屹在这个世界武功算高,可刚才与之交锋还略逊一筹,自己只是侥幸,趁他近身不动时刻,以大力挟制,若他平常以武功靠近,自己根本拿他无法。
黑衣人躺在地上看着庞梓悦,冷笑一声,“只要你跟我走,我可以给他解药,毕竟我从一开始就只想杀你。”
庞梓悦脚又狠狠踩了一下,“你现在在我脚下,还敢跟我谈条件?”
“你是皇贵妃派来的?”庞梓悦能想到此番回宫,得罪的人只有她吧?
“她还指使不了我。”
庞梓悦一把扯下黑衣人面罩,露出许濂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庞梓悦愣了片刻,讥笑道,“长得这么好看,心思却如此歹毒。”
许濂烨别过脸,他见惯了那些人对他这张脸的贪欲,“那你大可直接杀了我,让他陪我一起死。”
“你还不配跟他一起死,我要如何信你,跟你走你会给他解药?”
许濂烨眼中看不出对生的半点留恋,他语气淡然,“信不信由你,你只需知道,我对他的命不敢兴趣。”
庞梓悦想了想,看到一旁昏迷的齐屹,下决定跟他走,“好,你若交不出解药,我要你死的好看。”
许濂烨接上胳膊,换上内侍服,随着庞梓悦出宫。
他把庞梓悦领到京中一座大宅里,庞梓悦听到那些下人喊他“老爷”。
庞梓悦心里想,他也不老啊?
“你穿上这太监衣服,还挺像的。”庞梓悦只想笑话他,没注意那些下人见他这身打扮,根本没有起疑。
许濂烨无视她的嘲讽,只冷冷说道,“我已托人把解药送去,你的人没事,放心吧!”
“算你说话算数,接下来你又要杀我?”,庞梓悦语气轻松,像只是来游山玩水,察觉不到危险一般。
“没想到你不仅有胆识,还重情义。”许濂烨三分欣赏,七分讽刺。
“谁不知道似的!”庞梓悦完全把他当赞赏。
许濂烨微怔,这自恋的语气,让他想到曾经的安乐公主,随即又被自己胡乱拿人与安乐作比较气恼。
两人走到假山泉水处,庞梓悦望着府中景致连连称赞,随后不解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杀我?我和你有何深仇大恨?要让你冒险杀一个公主?”
“你问题太多。”许濂烨又冷下一张脸,拂袖离去。
庞梓悦无语,更加确定这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夜里,庞梓悦凭借一身力气,翻出高墙,岂料刚落地,便看到在此等候的许濂烨。
“你有病啊!那么多死法,你非要选择深更半夜吓死我吗?”庞梓悦看着眼前脸色阴沉,已经换了一身紫色绸缎锦衣的许濂烨。
他矗立在那,宛如一尊雕像,开口声音堪比冬日寒冰,“若非公主想逃,怎会被我吓死?”
此刻他那神情倘若换了别人,一定被吓得屁滚尿流,可庞梓悦就是不怕,不仅不怕,还一步步上前。
“你这人真是奇怪,白天一见面就要杀我,把我带回府反倒晾着我不杀了,怎么,被本宫绝世美颜迷惑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庞梓悦已经走到许濂烨面前,清清楚楚看到他脸色的嘲笑,“公主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不过是民间一乡野村妇,竟也敢自称本宫?”
庞梓悦本就是真公主,最讨厌别人质疑她,她一下将许濂烨推到树前,胳膊撑在两人之间,力气之大让许濂烨无从抵抗。
“本宫从不轻视自己,也配得上这个称谓,倒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本宫权威,当真以为本宫不敢将你怎样?”
许濂烨冷眸看她,“公主想干嘛?”
“干·你!”庞梓悦不客气地向下摸,在他双腿·间来回探手,却越摸越纳闷。
他那玩意儿呢?
许濂烨没有被侵犯的恼怒,反而眼含讥讽,“让公主失望了。”
“你真的是太监?”庞梓悦抬头看他,发现他那张好看的脸上,是万年不变的寒霜。
“本督乃东厂总督主,许濂烨。”他一字一句报上名号。
“许濂烨?”庞梓悦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可又想不起在哪听过,“我不记得有得罪东厂,你究竟为何杀我?”
“安乐公主。”
“与她何干?”庞梓悦更是郁闷。
“你所享的一切待遇,本应属于她,哪怕她不在了,也轮不到别人抢占。”许濂烨眼中突现杀意,飞快转身来到庞梓悦身后,匕首抵在她脖颈。
“我知道你力气大,你可以试试,是你先来抢住我的刀,还是我先把你杀了?”
几次接触,许濂烨已经发现她并不会武,只是力气出奇的大,自己只要以快制胜便可。
庞梓悦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却笑的释然,“怪不得今晚告诉我这么多,原来是准备动手了。”
许濂烨为她的临危不惧暗自赞叹,没想到她竟有几分公主气魄,“你还有什么遗言?”
“我当然有,你是不是喜欢安乐?”
“你胡说什么?公主千金之躯,岂容我等肮脏之辈谈喜欢?”
许濂烨气息微乱,庞梓悦知道自己堵对了,她确定许濂烨之前喜欢自己,可她实在想不起,还是孩童时期的自己招惹过谁喜欢?
她也不能一下说出自己身份,只得解释道,“你说错了,安乐她从不在意身份尊卑,我一介草民,也曾与她是挚交。”
这句话说完,庞梓悦明显感觉脖子上的匕首远离了几分,身后的许濂烨虽看不清面容,却听得到他略带颤抖的尾音,“你说……你也认识公主?”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安乐不在乎尊卑贵贱,不然当初,也不会救下那么卑贱的自己。
“不然你以为,为何皇上会找我做义女?无非是有共同怀念的旧人。”
“旧人?”许濂烨像是落单的孤狼,找到久违的同伴,他迫切的需要得到这个同伴的认可,“皇上怎会怀念公主?当初是他下令诛杀公主。”
这件事庞梓悦没法儿跟他讲,只能转移目标,“是天师掐算。”
“天师我已处决,算是为公主报仇,但皇上一样有罪,伤害公主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他眼中的杀意让庞梓悦心惊,没想到他是这样的疯批,既然连皇上都仇恨,不过想到他能为了原来的自己去杀现在顶替的自己,也能理解他的偏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