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行司内。
一群八九岁的男童排着队等待,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只有一个例外。
他叫许濂烨,今年九岁,本是户部尚书之子,父亲却被人陷害,惨遭流放,路死途中。
他进宫,就是为查明真相,还许家清白,哪怕是用这种残忍的方式。
阉·割床上,他四肢用麻绳绑紧,小小年纪便长得一副好皮囊,剑眉星目,鼻梁挺阔,脸部的线条棱角分明,刚毅中带着几分不羁的笃定。
刀手还未见过如此淡定的孩子,赞许之余瞪起双眼,一咬牙,手起刀落,刷地一下齐根切下!
鲜血顿时喷溅。
“嗯啊”,许濂烨咬紧牙根,只闷哼一声,全身猛烈抽搐几下就疼得晕过去。
他下身不断涌出的鲜血,使垫着的白纸一片血红,刀手用毛头纸,蘸着花椒油,贴在伤口处止血。
这一切被偷偷趴在窗外,皇帝最得宠的安乐公主庞梓悦观看完毕。
她怀着好奇心,在简陋的室内每天来看望许濂烨,他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持续发高烧,不时说胡话,却能感觉到有一只小手不嫌脏的照顾自己。
于是三天后,许濂烨活了过来。
他看着眼前衣着华丽的小女孩,似乎和这破旧的房屋搭不上边。
“你是谁?”一开口,他嗓子火辣辣的疼。
庞梓悦赶紧拿水给他擦拭嘴巴,他干裂脱皮的嘴唇有了一丝水润,却不直接给他喝,因为前三天不能排尿。
“我是安乐公主。”
“公主?”许濂烨吃惊,却结合她的服饰也能想通,只是她高高在上,为何会来照顾……照顾自己这一个阉人?
虽然他不愿承认,但如今的身份却是这样。
他的道口上还被·插了一节中空的大麦杆子,是用来导出尿,倘若此处愈合、尿不出来的话,人会憋死。
庞梓悦没注意他的眼神,自顾自说道,“宫里这个规矩真是血腥,等有朝一日,本宫定给他改了,不让你们白白挨着一刀。”
许濂烨想,她可真是一个善良的公主,可她又怎改的了,这千古陋习?
两个人聊了几句,庞梓悦便自然的要给他脱裤子换药,被许濂烨拦住,“公主不可,公主哪千金之躯,怎可让公主帮我这肮脏东西敷药?”
“你昏迷那三天都是我上药啊?”庞梓悦不以为然。
“可昏迷和醒着不一样。”许濂烨疆白的脸上多出一丝血色,随后又为自己龌龊的心思厌恶。
都已经这般了,还在乎被人看吗?
你那恶心的地方,公主愿意看已是仁慈!
想清楚之后,他松开手,任由庞梓悦上药。
为了防止伤口处迅速结痂,得每天换蘸着花椒油的纸,一直到伤口处流脓,才能再长出新肉芽。
这之后,庞梓悦还是雷打不动的来,每次换药,许濂烨不亚于受大刑,因为每次那张纸被撕下来的时候都是带着血肉,撕拉一下,疼得撕心裂肺。
浑身动弹不得,动一下就钻心地疼。
而他躺在床上期间,不能动,吃喝拉撒都得有人伺候,许濂烨实在想不通,金枝玉叶的公主怎么会做这些,怎么会愿意做这些?
仅仅是因为对自己身体的好奇?
他来不及细想,五天后,他必须下地来回溜达活动,剩下的时间就是躺着,被庞梓悦抻胳膊抻腿。
这个过程会牵扯到伤口,每次又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但这必须要经历,防止恢复期内染上褥疮或将来腰伸不直,会佝偻一辈子。
就这样,两个月来庞梓悦一次次地敷,一次次地换,不厌其烦,没有一点公主架子。
十岁的她小手轻轻替许濂烨上好药,许濂烨心中又暖又羞,仍忍不住小声夸她,“安乐公主真是人美心善。”
“切,这还用你说,谁不知道?”庞梓悦自恋的吹嘘。
“是是是,奴才多嘴了。”许濂烨低低笑着应声,她的手又软又滑,好像连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痛了。
庞梓悦却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以后万事要小心,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这皇宫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莫说是你,连我也过的如屡薄冰。”
此时的许濂烨还不懂她为何忽地说这些,她明明是皇上最得宠的公主,怎么在宫里过的如屡薄冰?
但他再也没有机会问出口,因为第二日,皇上便下令火烧安乐公主,起因只是因为天师算出了公主乃不祥之兆,祸国殃民,皇上顶不住众臣压力,无奈之下赐死公主,换取国泰民安。
得到消息的许濂烨伤口还没彻底好,便一瘸一拐地走出房,看到一群宫女太监在庆祝安乐的死。
他气急败坏地扔掉他们手中的火把,嘶哑着喉咙喊道,“你们在干什么?公主她没有死!没有死!她怎么会死呢?”
“那么好的公主,怎么会死呢……”
一个十五六岁的太监尖着嗓子说道,“大家都看到,她被活活烧死,天师说过,只有她死了,咱们才能纵享太平盛世!”
“天师?太平盛世?”
“哈哈哈!好一个太平盛世,好一个神机妙算的天师!”
没有人理会他的疯言疯语,众人看来,他不过是一个不知能不能挺过净身的小太监。
十年后。
一台豪华仪舆,红帏用明黄色布料,绣满金翟,八名太监前后抬着。
庞梓悦悠哉悠哉地坐在上面,一手扇着蒲扇,一手吃着宫人递来的葡萄。
不错,她没死,当初烧的人只是父皇给她找的替死鬼,这些年她被父皇好生安养在城外灵坨寺,如今才以民间义女的名义接回宫。
只是这件事只有父皇和她知晓,其他皇子与她非一母同胞,皇上担心他们有异心不能护她,反而也要铲除她,所以没对任何人提及庞梓悦的真实身份。
庞梓悦也不在意,反正她该享的尊荣一个也没少,还有当初那个妖言惑众的天师,好像也被人整死了,是什么东厂还是西厂,她记不清,反正不用自己亲自动手报仇了。
她独自来到御花园,心情大好的赏花助兴,不料非有些不长眼的过来打扰。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皇上新封的民间公主吗?还来赏花?这些你见过吗?”
说话的是永乐公主,比庞梓悦小一岁,小时候就爱和她争宠,她旁边站着的是她母妃,庞梓悦离开皇宫的时候,她还只是四妃之一,如今俨然晋升皇贵妃,离皇后宝座一步之遥。
她也面带讥笑地看着庞梓悦,“永乐,你莫要笑话旁人,殊不知那乡野村妇,漫山遍野的花都见过。”
“对对对,不过都是些野花,哈哈哈!”
“公主之尊,可不是谁不谁都能攀的?”
两人还在一附一合的嘲讽,庞梓悦听的烦,不耐地回了句,“你们说完没?真聒噪!”
众人一愣,这民间公主是什么态度?
皇贵妃严喝一声,“放肆,谁教你的这般没规矩?”
“规矩?从今以后,本宫就是规矩!”庞梓悦冷笑。
永乐公主怒气冲天地喊来身后宫人,“来人,给我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
两名太监上面掴掌,岂料被庞梓悦一手抓一个,纷纷扇到皇贵妃和永乐公主脸上。
她们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永乐冲着宫人喊道,“都是死人吗?还不给我上!今天我非要活剥了她的皮!”
众人这才从惊愕中觉醒,一个两个的都上前抓庞梓悦。
庞梓悦运用力大无穷技能,来一个扔飞一个,看呆了众人。
还有不怕死的往前冲,一时间,御花园乱成一锅粥,皇上来后,怒斥一句,“成何体统!”
众人纷纷下跪,只有庞梓悦还站在那里,不解气的样子。
皇上走到她面前,语气波澜不惊,“这些人都是你扔下去的?”
“是。”不卑不亢。
“哪只手扔的?”
庞梓悦双手向前摊开,“都扔了。”
皇贵妃和永乐偷偷交换眼神,一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谁知皇上却疼惜地抚过庞梓悦的双手,满眼怜爱,“手疼不疼,父皇帮你吹吹。”
他像小时候哄庞梓悦一般,轻轻吹过她的手心,庞梓悦一下就想到儿时慈爱的父皇,瞬间不气了。
“不疼,父皇,再扔十个我都没事!”
皇帝轻笑,“好,那便再送来十个皇贵妃的人,给你扔着玩。”
皇贵妃一听,顿时慌张,她没算到,皇上不仅不惩罚这个胡作非为的民间公主,竟然还为了她问自己要人?
“皇上三思,那可是十条人命!”
皇上大怒,“你还知道人命?把朕的公主抓起来就不是人命?”
“皇上恕罪,臣妾不知,不知……”
“不知什么?”皇上打断她,“既然不知,就贬为才人,从头学习吧!”
皇贵妃满脸错愕,不敢相信,皇上竟然会因为这件事,把自己从最顶端的位置,降到最下。
她不敢再多说一句,刚想叩头谢恩,看不出头绪的永乐便在一边替母不平,“父皇有失公允,分明是这民间公主顶撞母后,母后好心找人教她规矩,反被她打,求父皇为我们做主。”
皇上淡淡看一眼庞梓悦,声音无丝毫起伏,“是这样吗?”
庞梓悦假装害怕道,“父皇,这个公主说要剥我的皮,我一时害怕才会如此。”
“竟有这等事?”皇上看起来很震惊,“来人!永乐公主心思歹毒,迫害同族,现削去封号,贬为庶民,逐出京城。”
“父皇!”永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边的侍卫已经把她拖下去,她还在声声哀嚎,“父皇息怒,儿臣知错了!”
“父皇饶命,儿臣知错了……”
跪在一旁的皇贵妃吓得瑟瑟发抖,想求情却知道如今时间不对,怕火上浇油,只好生生咽下这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