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看着副驾驶上吴深神色冷峻地拆开一个又一个的清梅包装，在到达目的地后更是其他基本未动，而一袋子蜜饯全部纳入腹中，韩骁干脆利落地拉下手刹，继而勾起唇角柔声道：“……喜欢吃这个？”

说罢，不待对方搭话，韩骁便扬起笑莞尔道：“以后常给你买。”

“……”

几分钟后，站在双面镜后的程凯情绪颇为激动地握拳，压低嗓音兴奋道：“终于！！深哥，你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吗？！这下总算不用再看这家伙趾高气扬！！这回李尔是不是可以彻底认罪了？！”

“……”视线落在审讯室那张轻佻却不失冷静的面孔，回想起方才在大厅里的对话，吴深面色平静：“……嗯。”

“我就知道！！皇天不负有心人！！”程凯情绪激昂：“老大和你一定会找到可以让这家伙闭嘴认罪的线索！！”

审讯室。

明晃晃的刺眼灯光照进眼底，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晚上的李尔从容不迫地摘了戴了许久的金丝边眼镜，随即轻叹口气，缓缓道：“警官，我依然是那句话，凶手不是——”

“李尔。”

狡辩的声音戛然而止，四目相对，望着坐在对面的刑警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这让多年来在职场摸爬滚打，几乎形成本能反应刻进骨子里的敏锐让李尔不禁呼吸一滞，身体僵硬地静静等待对面这个年轻警官接下来的问话。

目光对视，似乎看穿对方藏在冷静面孔下那极度的惶恐与不安，韩骁挑了挑眉，直奔主题道：“之前在调查过程中，我一直不清楚死者张宁为什么要迫不及待地离开。”

氛围沉寂，伴随韩骁每说出一句话，散布在周遭的空气便冷却一分，仿佛这种致使人浑身血液陷入凝固的僵硬气氛欲穿透双面镜，此刻站在巨大镜子前的程凯不由自主地摩挲胳膊，啧啧道：“我去！！这才刚刚开始，我鸡皮疙瘩已经起来了！我有预感，深哥，接下来绝对会是一场兵不见刃的腥风血雨！！既然如此，就让这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

像是没听到蓝牙耳机里传出的‘恶龙咆哮’声，韩骁抬了抬眉骨，游刃有余地拿出前不久刚从那辆奔驰GLC获取的行车记录仪，慢条斯理道：“——直到画面里拍到了这个。”

“哪个？”程凯一脸疑惑：“深哥，这就是你和老大找到的证据？一个行车记录仪？”

“嗯。”

“这个东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会很陌生，甚至很大程度上，你压根儿不知道它究竟来自哪儿，”锐利双眸此时直勾勾地盯着对方，韩骁一错不错地观察着眼前这张神色平静的面孔，生怕错过一丝裂痕。

“我不明白，”攥着眼镜的手不动声色地收紧，李尔语气平淡：“你在说什么。”

“还要挣扎吗，不过也是……”四目相对，韩骁微微前倾身体，懒散的神情随着这一动作彻底消失不见，随即正色道：“画面里拍到你和张宁的男友闫呈，两人一前一后地从丽人夜总会后巷出来，李尔，张宁之所以这么快选择离开宁海，是因为撞见了你们吸食毒品，我说的没错吧。”

渐渐冷却的空气在此刻达到凝固，紧绷微妙的氛围仿佛只需要再来一个临界点便可彻底将此处点燃；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大白，程凯扭头一脸不可置信道：“什么东西？！我……我没听错吧，深哥，刚刚老大是说谁……闫……闫呈？！就那跪在地上求我们警方要认真调查，早日抓住杀害他女友凶手的闫呈？！”

“嗯。”

“他吸毒？！”

“……”视线一直紧紧锁向坐在椅子上的李尔，吴深神色冷静地缓缓道：“嗯，记录仪拍到他和闫呈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后巷出来，当时在这之前……是张宁先从里面……出来。”

“……这世界终究是魔幻了。”

“……”

审讯室，紧绷的气氛在此刻攀上顶峰，冷汗顺着脖颈刷地冲向脊背、浸湿衣衫，四目相对，面对对方的胸有成竹，李尔神色如常地进行头脑风暴，回想起方才的对话，仿佛抓住他的漏洞，紧紧片刻，僵硬不动的肩膀便渐渐松懈下来，李尔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语气平静道：“警官，对于你急于破案要给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的心情，我仍然表示理解，但恕我直言，当时我之所以出现在后巷，很大程度上也只是为了醒酒，换言之我根本不认识你说的所谓的一个叫闫呈的人，所以我也不可能是杀害死者的凶手。”

“是吗，”韩骁挑着眉，淡笑道：“既然只是抽烟，那你为什么要跑？”

“……时隔这么久，”重新戴上眼镜，李尔神色冷静：“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口中的死者当时正跟对方吵架，我只是出于不想被波及，才从后巷出来。”

“或许你说的成立，但很可惜——”目光撞上对方平静冷淡的双眸，韩骁勾起唇角慢条斯理道：“画面不仅拍到了你跟闫呈一前一后地从后巷出来，还拍到了你们两人在巷□□头接耳。李尔，如果你想说其实你们并不熟，当时你只是出于好奇，亦或许出于同情，才对此上前同闫呈搭话这种类似借口，我可以在这里明确告诉你，没有必要，你认为我在这里兜兜转转跟你绕了半天，只是找到了一些没有实质性的间接证据还是你认为你的吸毒同伙闫呈会像你一样一直垂、死、挣、扎。”

“杀人诛心！！”程凯仍旧抱着双臂：“简直是一击毙命、精准无误的杀人诛心！！这下我看他还要扯出什么离谱的借口！！”

“不过话说回来，深哥，”程凯像是终于从这场极为拉扯费脑的审讯中脱离出来，望向站在一旁气场无法忽视的吴深，不确定地问：“这行车记录仪真的拍到了他和……闫呈吸毒，之后两人还一起交谈的画面？”

“……并不全是，画面里的确只拍到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后巷出来，站在街口对话，”吴深神色冷峻道：“但以当时情形，不出意外，两人基本……是在吸毒。”

“所以……”程凯重新望回审讯室的两人，最后将目光落在自家老大上，语气带着一丝疑惑：“老大这是……在炸他？”

无人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坐在椅子上身处僵持到极点气氛中的李尔在听到这接二连三、一系列的精准挖坑后，主动回道：“即便按你所言，我同对方认识，那当时的场景你为什么会笃定我们就是在……吸毒，方才你说的话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行车记录仪只是拍到我们两人从后巷出来，并没有真正拍摄到我们当时在做什么，或许那时我们只是碰巧出来一起抽烟，又或许只是单纯为了醒酒，而警官你在没有实证前就主观认定我们是在吸毒，你不觉得这样……是在有失偏颇。”

“绝了，”见状，程凯就差拍手鼓掌了：“都到这步了，这家伙怎么还这么稳如泰山、坚如磐石，要不是这家伙是杀人凶手，就冲这临危不乱的反应辩解能力，我都快要给他鼓掌了。”

“不过可惜，原本足以用来改变命运的能力就这么让这家伙用在了歪门邪道！”

“……大部分吸毒人员因他人引诱或过低轻信他人，最终跌入深渊，但这些都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可怕，”望着审讯室直到最后一刻还在抵死挣扎的李尔，吴深面无波澜地喃喃道：“真正的可怕是隐藏在这之后即便灰飞烟灭却依然可以通过某种途径轻而易举操控他人。”

“……嗯？你在说什么，深哥，”眼看对方神色愈来愈痛苦，仿佛下一秒就要坠入深渊，程凯不由得回想起初次在审讯室的画面，急切道：“你没事吧，深哥，你现在脸色看起来不大好，你别吓我。”

“我没事。”

话音刚落，方才还闪过一丝痛苦的面孔再次变得波澜不惊，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程凯眼花的幻觉；见他脸色虽然有些许苍白但看起来还算正常，将视线久久落在他脸上确定没有问题的程凯总算松了口气，轻声道：“那就好那就好，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深哥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不用太担心，”吴深摇摇头，安慰似地补充道：“我没事。”

四目相对，在听到两人的对话，韩骁望着面前直到此时还在试图以语言漏洞、神情破绽来蒙混过关的从头到尾以心理战术为主的杀人凶手，仿佛要击溃对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韩骁微微坐直身体，勾起唇角，慢条斯理道：“怎么，需要我让闫呈过来跟你当面对质吗，李尔。”

刹那间，已经凝固冻结的气氛在此刻像是出现一丝裂缝，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便全盘崩裂，诡异僵持的氛围伴随丝丝流动的空气转瞬间蔓延；至此，一直云淡风轻、镇定自若宛如戴了面具的冷静面孔终于出现裂痕，半晌，已经恢复如常的李尔神色平静地扶了扶金丝眼框，淡声道：“……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