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

对于短短两日内就已见到过好几次的熟悉越野车型，程莉快步上前，熟练地将两人领到监控室，随后不慌不忙道：“警官，这次……是又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暂时还不确定，”目光落在散发幽兰亮光的监控屏幕，韩骁漫不经心地问道：“张宁具体的离职日期，你还有印象吗。”

“这个……等我找一下。”

几分钟后，程莉拿着文件夹步伐匆匆地朝这边走来：“上面写着张宁是在四月二十那天从这里离职。”

话音刚落，屏幕上的监控画面骤然发生变化，与此同时，空荡荡的大厅随着进度条的拉满，逐渐人声鼎沸、沸反盈天；像是对此视而不见，数道目光不约而同地紧紧盯着画面上那道穿过众人来到包厢的窈窕身影。

大约半小时后，佩戴18号胸牌的张宁不紧不慢地来到隔壁包厢，直到时间来到傍晚十点半，从里面待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的张宁缓缓朝着夜总会后门走去，此时，漆黑的监控画面犹如一个血盆大口，静悄悄地仿佛随时要吞没正直视它的人，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紧盯画面，生怕一眨眼便错过重要信息。

下一瞬，像是印证众人心里所想，张宁神情慌张地推开门，浑身哆嗦地站在原地，只是紧张不到片刻，随后像是猛然反应过来什么，张宁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地朝着舞池跑去。

几秒后，慌张无措的闫呈快速拉开门，同样急匆匆地朝里跑去。

望着画面上两人一前一后的举动，韩骁再一次将时间推到两分钟前，下一秒，画面上的内容再次重演，张宁无措、六神无主的神情再次映入眼帘，将对方神情尽收眼底，韩骁抬了抬眉骨：“小吴同志，你怎么看。”

“……”视线一直盯着这张可以说是惊恐表情的面孔，吴深面无表情道：“可以确定，闫呈在说谎。”

“……应该不太可能吧，警官，”猛然听到熟悉的名字，还不待眼前的警官询问，程莉下意识解释道：“张宁和她男友，关系一直都很稳定，这一点，我们会所的人都知道。”

“有时……”吴深望着那张充满恐惧惶恐的面孔，淡漠道：“我们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

“……”

夜总会后门。

程莉站在门口，踌躇片刻，犹豫道：“我就在大厅里，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说罢，不待面前的两位警官同意，便缓缓关上门。霎时，热风拂过，天地之间，仿佛只剩眼前这条静谧曲折的街道，看着人影缓慢从眼前消失，韩骁收回视线，继而拉起一旁人的手腕，莞尔道：“走吧，小吴同志。”

阳光布满小巷，细微颗粒裹挟着尘土飞扬，两人穿过局促狭窄的五十米街道，直到来到小巷街尾，笔直宽阔的公路映入眼帘，抬头望去，一排排商铺整齐地排列在面前，放眼望去，店铺大多都是贩卖儿童文具且门前基本没有按置监控摄像；回想起方才的监控画面，目光落在不远处不知停了多久已渐渐铺满一层薄灰的奔驰GLC，韩骁挑了挑眉，慢条斯理道：“从后门到对面这条街道，小吴同志，你说张宁究竟看到了什么。”

几分钟后，从公司突然接到来自警方电话，周海几乎是慌张无措地暂停会议，随后马不停蹄地乘电梯下楼，动作一气呵成地关上车门、点火、拉手刹，一路忐忑地开着揽胜直奔目的地。

原本近半小时的路程，让这位穿梭在公路恨不能驾云而起的周经理用了仅仅十五分钟。来到指定地点，看着早已等候的两位警官，周海快步上前，挥汗如雨道：“不好意思警官，让两位久等了，不知两位叫我来是为了什……什么事。”

“不用紧张，”看着这个穿着一身西装，但神情明显紧绷的中年男子，韩骁勾起唇角，指了指停在一旁的黑色奔驰，直奔主题道：“叫你来只是想问你，关于这车是什么时候放的，在这儿又放了多久，你还有印象吗。”

视线顺着手指落在停在不远处的SUV，在确定这辆就是上个月事发之后，自己无心处置的黑色奔驰，周海神情明显一顿；五月底近六月的天气，让本就一路匆匆赶来的周海此刻更加大汗淋漓，顶着热汗，连连点头：“好像是……上个月吧，警官……是出了什……什么事吗……”

目光停留在他源源不断冒着热汗、神情慌张的面孔，仿佛看穿他的心虚，韩骁挑了挑眉，淡笑道：“你很紧张。”

本就突然被刑警叫来，脑海中一直紧绷一根弦的周海此时在听到对面警官这么说，脸色顿时变得更加红温，四目相对，周海心虚地抹了把从远处看像是被蒸熟了的大闸蟹般红透的脸，尴尬道：“或许是太……太热了……”

闻言，韩骁没搭话，只是仍旧扬了扬眉，面对对方刑警无声的锐利审视，周海不自在地笑了笑，继而继续尴尬道：“所……所以……警官，你们找我到底是……是有什么事……”

“上月月底，”没理会他愈发尴尬紧张的脸色，韩骁看向那辆车，言简意赅却又模棱两可地道：“市公安局接到报案，说丽人也就是现在我们所在的地方，发生了一起影响极为恶劣的——低俗案件。”

吴深：“……”

“是……是吗……”

“所以，”望着这张已经熟透了的脸，一双桃花眼紧紧盯着对方，偏偏韩骁勾起唇角漫不经心道：“鉴于你身为当事人，我想你对当晚的事，或多或少应该会有些印象。”

“我……”汗水争先恐后地掉落，像是接连不断、绵延不绝那般，周海面色紧绷地擦着一直擦不完的汗珠，尴尬道：“时间隔得有点远……远了，警官，我记……记不太清了……真是抱……抱歉……”

“没关系，”韩骁扬起唇角，淡笑道：“在这之前，直接管辖这片的派出所，告诉我了一些关于这起案件的相关信息，只是——”

目光相对，撞上这双锐利鹰一般的眼眸，周海不由得心底发颤，无意识地吞咽唾沫，闪烁着眼神，听对面的人一字一句道：“周海，你确定要让我先说出来。”

刹那间，炽热的风奔向天际，寒冷凛冽的刺骨寒风骤然侵袭，让明明身处炎炎烈日下的周海不受控制、几乎本能地打了个寒颤：“我……我说，警官，我……坦白从宽……”

“……”

几分钟后，周海垂下头，低声道：“就……就是这样……”

“看在我坦……坦白从宽的份儿上，又是第一次，警……警官，能不能从轻处理……”

“……”

面对对方长时间的沉默不语，周海鼓足勇气，好不容易抬头对上警方的眼眸，只是顷刻间便又心虚地垂下头，硬着头皮继续道：“我是真的知道错了，警官，所以我……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告……告诉其他人……毕竟我这份工作……拜托你们——”

“周海是吧，”无视对方尴尬红温的脸，韩骁挑着眉望着对方无名指上的铂金素戒，居高临下地一字一句道：“身为已婚人士，你觉得这样对得起陪你一路走来的伴侣吗。”

热风拂过面颊，让本就红着脸的周海此时更恨不能直接找个洞钻进去；场面一时陷入沉寂，只有远处车流中偶尔发出的鸣笛声，片刻后，韩骁掏出手机干脆利落地拨通电话，在简单说明事情经过后，转头对站在一旁垂着头神情复杂的人淡声道：“当晚，行车记录仪有开吗。”

一时沉浸在自己这一路走来的辛苦与不易，周海僵愣在原地没搭话，直到韩骁喊了几遍他的名字后，周海才愣愣抬头：“什……什么……”

“行车记录仪，”韩骁指了指一旁落灰的车，再次重复道：“当晚有开吗。”

顺着视线望过去，反应过来的周海立即应道：“有……有开的……我这就打开。”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在匆匆打开车门，帮助警方成功取出存储卡后，方才还慌张匆忙的周海此刻忽然冷静下来，望着从驾驶位出来认真讨论案情的两位警官，周海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工作战胜脸面，犹犹豫豫走过去，嗫嚅道：“警官，我……真的知道错了，所……所以拜托你们这件事不要——”

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打断：“你就是周海？”

数目相对，在看到面前的人脸色灰白，赶来的刑警不由分说道：“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六十六条□□、□□者，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并处五千元以下罚款，现在对你进行依法传唤，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我……”见状，本想求情不要让赶来的刑警将这件事告知家属及工作单位，话还未说出口的周海就听已经接受完笔录的韩骁挑眉淡漠道：“二十四小时内会通知家属，记得届时向你的伴侣进行——由衷忏悔。”

闻言，本想为自己辩解的周海在听到这番话后竟难得沉默起来，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自己刚开始工作，那时候基本每天都是处于忙碌奔波的状态，但无论工作到几点，勤俭持家的妻子总是第一时间为自己做上一顿热腾腾的饭菜。那时虽然疲惫，但回到家总归是幸福的，可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欲望和贪念渐渐不满，平淡的生活和平凡的幸福终究在刺激面前荡然无存。

炽热的风穿过人海，在看到周海沉默不语地被带进警车，韩骁扫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随后拉了拉对方的手腕，莞尔道：“走吧，小吴同志，我们也该回去给李尔一个结果了。”

“……”

狭窄街巷内，陡然传来‘嘭’的一声，紧接着声响被巨大的引擎声替代，烈日下，漫天尘埃掀起，裹挟着热浪奔上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