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如雷，在蜿蜒的山路上激起阵阵回音。周遥紧握缰绳，不时挥鞭，身后的斩妖师小队近百人如一道铁流般奔腾向前。

他们已经连续赶路一个多月，每个人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又在风沙中结成盐霜。周遥能闻到空气中混合着皮革、汗水和铁锈的气味，这是长途跋涉特有的气息。

当险峻的山岭终于映入眼帘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勒马驻足。那道横亘在天地之间的城墙，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青灰色光芒。

城墙高达三十余丈，表面刻满古老的符文，每隔百步就有一座烽火台，黑色大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的金色符文随着气流波动，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透明屏障，将整座城墙笼罩其中。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堑'..."周遥听见身旁的同僚低声感叹。他仰头望去，城墙顶端有细小的黑影在移动，那是巡逻的守卫。阳光照在铠甲上，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就在周遥刚勒住缰绳的刹那，一道青色身影从城墙上一跃而下。那人衣袂翻飞，宛如一片青叶随风飘落，却在即将触地时骤然减速，轻巧地落在周遥马前丈许处。

周遥眼前一亮——来人一袭天青色道袍纤尘不染，腰间悬着一柄白玉为鞘的长剑，面容俊美，正是灵云宗赫赫有名的柳憬师叔。

"遥儿！"柳憬笑容温润，声音却洪亮如钟："一路辛苦了！听说你要来边境历练，我可是等了好久。"

周遥连忙翻身下马，动作因为长途骑行而略显僵硬。他恭敬地行了一个宗门礼："不敢劳柳师叔久候，能来边境历练，是弟子的荣幸。"

他能感觉到身后斩妖师们投来的好奇目光。他是首领左无思的亲传弟子，在队伍中本就备受关注。

柳憬拍了拍周遥的肩膀，力道恰到好处，既显亲近又不失长辈威严。他转向众人道："诸位先稍作休息，斩妖师大营在北门，已经备好热水热食。"又对周遥笑道："遥儿，你要住哪边？宗门这边给你留了间上好的静室。"

周林的天瑞宗虽小，但好歹在宗门挂了名，周遥也参加过宗门大比，算得上宗门之人。但他又拜了左无思为师，还是斩妖师金卫，两边都有身份。

周遥自然不可能丢下一路同行的伙伴们，对柳憬道：“我住斩妖师营地，待众兄弟安顿好后再来拜访柳师叔。”

柳憬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去吧去吧，别这么客套。"他转身时，道袍下摆掀起一阵清风，带着淡淡的檀香气息。

北门大营比想象中整洁许多。周遥帮同伴们安顿好后，很快接到了第一个任务——城墙巡逻。也算是让他们借此熟悉环境。

周遥当即组织小队分批巡逻，当队伍行至南门时，又遇见了正在巡视结界的柳憬。这位师叔见到周遥，竟主动请缨担任向导。

“从这里往外看。”柳憬站在城墙边缘，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片草原在三百年前叫做'血原'。”他修长的手指指向远方：“当年妖族大举入侵，人族各宗门与斩妖师们联合抵御，战况最激烈时，血水浸透了十尺深的土壤。”

周遥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此刻夕阳西下，草原被染成一片血红，仿佛当年的惨状重现人间。他恍惚看见无数亡魂在草丛间游荡，耳边似乎响起金戈铁马之声。作为半妖，他能感受到这片土地下沉淀的怨气，让他的妖血隐隐躁动。

“如今，三百年过去了，妖族又开始蠢蠢欲动，似乎有卷土重来之势。”柳憬继续说道，“你们此次前来，一定要多加小心，注意探查妖族的动向。”

众人纷纷点头，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随后，柳憬向众人介绍了几种常见且极为危险的妖族：“傲滥形似恶犬，浑身散发着腐臭之气，力大无穷，最喜欢吞食人类的血肉；孰湖身形如牛，却长着人面鸟翼，狡猾多端，经常设下陷阱捕杀人类；苍猿体型巨大，行动敏捷，生性残忍，一旦被它盯上，很难逃脱。”

“它们最喜欢撕开猎物的腹部，先吃内脏。去年有个巡逻队，七个人只找回来三具残缺的尸体。”

新来的斩妖师们脸色发白，边境的妖族与他们在国内处理的小妖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周遥注意到一个年轻女孩死死攥着佩刀，指节都泛了青。他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腰间的符咒囊——那是临行前周林为他准备的，他向各宗门买了很多，差点花光积蓄。

"师叔。"周遥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最担忧的问题："狐族……也是我们的敌人吗？"

柳憬的神色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当年妖族战场上，狐族族长为灵云宗掌门殉情，因此灵云宗对狐族总是手下留情。

他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狐族……或许是个例外。狐族向来亲近人族，与其他妖族不同，他们不食人类。然而，妖终归是妖，它们的本性难测，即便狐族，见了也不可轻信。”

周遥暗自松了口气，庆幸娘亲的族人不被视为死敌。他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两族能和平共处，不再有流血冲突。

巡逻结束时，暮色已深。周遥独自登上最高的烽火台，望着远处渐渐隐入黑暗的草原。夜风带着草木清香拂过他的面颊，却驱散不了他心头的阴霾。他想起师父左无思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告诫。

从小在人族社会长大，他更认同自己人类的身份，然而娘亲乃是狐妖，若被人族发现自己半妖之子的身份，他们还愿意接纳自己吗？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周遥浑身一颤。那声音凄厉中带着某种韵律，不像是普通野兽的嚎叫，反倒像是某种信号。他下意识握紧了佩剑，剑柄上缠绕的皮革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有异动！”周遥低喝一声。

话音未落，城墙上一道剑光如流星般划破夜幕，直直冲进树林深处。紧接着，一声惨烈的兽吼撕裂空气，随后，万籁俱寂，只剩死寂。

树林中，几只受惊的小动物四散奔逃。一只灰兔仓皇蹿出灌木，冲过边界，踏入妖族草原的瞬间，它的身体骤然扭曲，皮毛剥落，化作一团黑烟消散在夜风中。

怪石嶙峋的山崖上，一座幽深的洞穴内，黑烟缓缓凝聚，最终化作一只身形似兔、却长着一张皱巴巴人脸的妖物。它四肢伏地，战战兢兢地爬向洞内深处。

洞中，数道高大的身影围坐在一块巨大的血色晶石旁，妖气森然。

“报、报告诸位大王……”人脸兔妖声音颤抖：“人族的城墙戒备森严，巡逻的斩妖师比上月又多了三队，我们……我们找不到可趁之机。”

“废物！”一声暴喝炸响，震得洞壁碎石簌簌滚落。

说话的是一个形似恶犬、却大如牛犊的怪物——傲滥。它浑身散发着腐肉般的恶臭，獠牙森白，一双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若非前几年流光那个疯子将我们打伤，我们早就撕开人族城墙，何至于让他们有了防备！”傲滥愤怒地低吼，利爪在地面划出深深的沟壑。

“哼，要我说，先灭了狐族，再攻人族！”另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苍猿，它身形如巨猿，却长着六只手臂，每一根指爪都如刀刃般锋利。它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你找死？”傲滥冷冷瞥了它一眼：“流光虽然不管我们和人族的恩怨，可你敢动狐族，他第一个灭了你！”

提到“流光”二字，洞内众妖王皆是一静，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几年前，他们曾集结妖军，准备突袭人族边境。仅仅因为威胁狐族加入，就引来流光，差点将他们全灭。

“反正只要不招惹狐族，流光就不会插手。”傲滥阴沉道：“我们没必要自找麻烦。”

众妖王纷纷点头，显然对那场惨败记忆犹新。

“对了，青夜那家伙呢？”一个长着蝙蝠翅膀的妖王突然开口：“他不是几年前潜入人族，说要联系‘人奸’破坏结界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

“该不会……被人类修士杀了吧？”另一妖王嗤笑。

苍猿冷哼一声：“青夜前几天传讯给我，说过几日就回来。”它咧开嘴，露出森白的尖牙：“他还说，从人类那里带回了‘好东西’……”

洞内众妖闻言，眼中皆闪过一丝贪婪。

周遥望着远处的黑暗，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安。

“刚刚那声狼嚎……不对劲。”他低声自语。

柳憬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旁，负手而立，目光深邃。

“妖族最近活动频繁。”他淡淡道：“恐怕……他们在谋划什么。”

周遥握紧剑柄，沉默不语。

夜风呜咽，仿佛预示着风暴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