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林站在院中的梧桐树下，望着周遥收拾行装的背影。少年的肩膀已经比去年宽厚了许多，束起的黑发在晨光中泛着健康的光泽。四年前那名纤细瘦弱的少年，如今已经长得健朗挺拔。

"爹，您别站那儿发呆啊，帮我看看还缺什么不？"周遥转过头，冲他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那双遗传自狐妖母亲的琥珀色眼睛在阳光下如同融化的蜜糖，温暖而清澈。

周林走过去，手指轻轻拂过已经打包好的行囊："边境风大，我给你多备了一件披风。"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虽说你们斩妖师体质强健，但夜里站岗时..."

"爹！"周遥握住他的手，掌心温暖干燥："我都记着呢！您从三天前就开始叮嘱，我都能背下来了——夜里要添衣，遇到妖族先观察别急着动手，每隔十日要寄信回家……"

周林看着儿子含笑的眼睛，仍旧无法抑制担忧。他知道自己啰嗦，但一想到人族边境的种种危险传闻，他就无法安心。

在边境出现的妖族，可不像在城市周边出现的小妖那么好解决，遥儿才十四岁，再强又哪里是那些大妖的对手？

"爹知道你能照顾好自己。"周林揉了揉额头，无奈道："你不必管我，我自己烦恼几天就好。"

周遥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注定要经历风雨磨历。而他这个父亲能做的，只有在暴风雨来临前，尽可能地为孩子撑一会儿伞。

如今到孩子独立面对风雨的时候了，他不能成为束缚孩子的绳索。

周遥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忽然张开双臂给了周林一个结实的拥抱。少年身上带着阳光和草药混合的气息，那是常年修炼和习武留下的痕迹。

"爹放心，有左师傅在，边境现在安稳多了。"周遥在他耳边轻声道："倒是您……"他松开手，眉头微蹙，"我不在的时候，您少出门。北源城那些不长眼的权贵都盯着你呢！"

周林北源城第一美男不是白叫的，北源城不知有多少男女权贵对他虎视眈眈。

若非有流光师傅武力威慑，周林早就被人强抢了。

当然，第二美男的周遥其实也有很多人觑觎，只是他师傅是左无思，他本人更是一名斩妖师金卫，没人敢抢而已。

但也有很多人想要与周遥结亲，周家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了，甚至有皇室之人前来探问。当真如族长周晖所愿，长大后的周遥，连公主都想嫁。

当然所有人都被周林拒绝了，周遥16岁后会完全生成妖骨，到时能不能留在人族世界还是未知数，又怎能谈婚论嫁。

周林点头，不想儿子临出门还担心自己："知道了，我不会随意出门，若出门必定叫上流光……"

提到流光，两人同时转头看向院墙。一道修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白衣胜雪，黑发如瀑。流光的目光淡淡扫过院中的父子俩，最后落在周林身上。

"师傅！"周遥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行礼："正好我有事相求。"

流光轻轻颔首，从墙头飘然而下，衣袂翻飞间不染一丝尘埃。他落在周林身侧，距离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疏远，又不会太过亲近。

"说。"流光的声音如同山间清泉，清冽干净。

周遥正色道："我明日就要启程去边境，一年后方归。爹爹他……”少年犹豫了一下："您知道的，北源城里不少权贵对爹爹..."

流光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周林甚至感觉到周围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分。

"我会护他周全。"流光简短地说，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周林脸上，那眼神让周林莫名心跳加速。

周林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假装整理周遥的衣领："你这孩子，瞎操心什么。你爹我在北源城住了这么多年，不也好好的？"

"那是因为有流光师傅在暗处震慑那些人。"周遥小声嘀咕，随即又提高声音："对了，净远呢？"

仿佛被召唤一般，院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大步走了进来。与周遥的俊美不同，柳净远的面容更加英气勃发，眉宇间透着阳光般的活力。

"遥哥！师傅！流光叔！"柳净远挨个行礼，最后站到周遥面前，眼睛亮晶晶的："行李都收拾好了！我帮你检查了三遍，保证什么都不缺！"

周遥笑着揉了揉柳净远头发："净远，我走之后，你要替我保护好爹爹。"

柳净远立刻挺直腰板，拍了拍胸膛："遥哥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靠近师父半步！"他转向周林，神情认真得近乎可爱："师父，我已经升为银卫了，城内巡逻的任务分到了我们小队，我每天都会来检查门窗的！"

周林心中一暖。当年救下柳净远是出于善心，谁能想到那个备受欺负的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了可靠的少年。他伸手替柳净远整了整有些歪斜的领口："净远长大了，师父很放心，家里的安全就拜托你了。"

夜幕降临后，周林独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望着满天星辰发呆。周遥明日就要启程，这个世界的主角，终于要开启属于主角的冒险了。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周林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只有流光能走得如此轻盈，仿佛不沾凡尘。

"睡不着？"流光在他身旁坐下，月光为他俊美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辉。

周林叹了口气："有点担心那孩子。"

"周遥比你想象的强大。"流光淡淡道："左无思很看重他。"

周林点点头。在原世界线中，周遥因为半妖身份暴露而被斩妖师和宗门追杀，母亲胡浣青为救他而死，导致周遥性情大变，最终成为人妖两族的噩梦。

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周遥得到了斩妖师首领左无思的赏识。左无思并不仇恨妖族，常放过不曾作恶的小妖，因此也极可能放过周遥，毕竟是他徒弟。

而胡浣青也在闭关冲击大妖境界，安全无虞，既便将来走上原剧情，大妖的她也有足够实力救走儿子。

"我只是……"周林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来。他有种预感，等周遥过了十六岁这关，他可能就要……离开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就是保护周遥长大，若周遥平安度过十六岁，那么他的使命就完成了。

不知后续又会如何，但大多故事中，从来没有主角父母的位置。

“只是什么？”流光追问。

周林摇摇头，笑道：“只是担心而已，遥儿第一次离家那么远，又是去边境那么危险的地方。”

流光道：“你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跟过去。”

白天去边境看周遥，晚上回家睡觉，以流光的能力，不过是几个瞬移的事。

周林赶紧摆手拒绝：“不行不行，那还叫历练吗？”

不舍归不舍，放手是必须的。

第二日清晨，北源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周遥和远赴边境的斩妖师小队便骑马出发了。周林立在城楼上，望着儿子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离去。流光静静站在他身后，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

接下来的日子，周林的生活突然空了下来。闲着没事做，他便翻看那些修行的道书，万一下个世界就能修行了呢？

流光倒是很喜欢这份清静，只要守在周林身边，他便觉心中安宁。而周林看着身侧的他，忽然想起一事。

原世界线中，周遥曝露半妖之子身份被人族四处追杀，流光未曾出现。甚至后来胡青浣被杀，周遥血腥镇压两族，流光都未曾出现。

以流光对族人的重视，这极不寻常。

“流光，你这两年有闭关修行的打算吗？”

周林反而期待流光像胡青浣一样，只是闭关修行了而已。

流光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为何这么问？”

周林沉吟不语，究竟这两年会发生什么变故，让流光无法出手？想到这里，周林转身紧紧抓住流光的衣袖：“流光，这两年你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

周林虽然没什么武力值，但他好歹是为世界意识打工的。若真出现什么威胁到流光安危的事，周林打算自己冲上去，他不信世界意识会这么看着他死。

流光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好，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答应你，不会离开你身边。”

待周林转身回房，流光独自踱步至庭院之中。仰望星空，思绪万千。狐族的情劫，是天道对狐族修行者的严苛考验，一旦降临，必定伴随着疾风骤雨、天崩地裂。每一个狐族应劫者都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而与之相爱的人类，大多身死道消，下场凄惨。

流光垂下眼眸，脑海中浮现出周林的身影。周林体力微弱，连庭院里的石凳都难以搬动，笑起来时，仿若春日暖阳，能驱散世间所有阴霾。

流光怎能忍心将如此弱小的他，卷入死劫之中？

成仙，固然是他梦寐以求的至高境界，意味着拥有超凡的力量与无尽的寿命，能够庇护族人免受侵害。但这绝不能以周林的性命为交换，否则他无法念头通达。

庇护族人的事，他可以培养周遥成为族长，至于他自己……

“不过是不能成仙罢了。”流光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周林坐过的桌椅：“这份感情，我可以深埋心底；这个情劫，我绝不去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