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旅馆属于山下一族。”
“被的场家拒绝之后父亲一蹶不振,认为家族就要在他手中消亡了,于是竟然投靠了反对的场的一派。”
“得知友人帐的存在,和你离开的场家的消息。他们认为即使没有那本友人帐,你和晖身上一定会有其他价值,如果抓住了你,的场家再怎么样也不会不管吧?如果他们不管,也颜面大伤了。”
“真是肮脏的想法,”她叹息说,“面对一丝利益也露出丑如鬣狗的嘴脸,这样还自觉正义,互相推诿不肯直接下场,要保留颜面。既要得到又不用肯付出,期望猎物自己送上门,正是以腐肉为食的秃鹫一般啊。”
“所以,这个任务只能由走投无路,新投靠他们的山下一族来做。”
“没办法,”山下凉子微笑起来,只是那笑容有点忧伤,“执着于家名的存在,连最开始的本意也扭曲了。”
乌云移开,月轮明亮如水的光芒让黑暗中潜藏的一切都显露出来,山下凉子和晖脚下画着一个白色的法阵,法阵发出淡淡微光,隐约扭曲了空气。
夏目能看出那是除妖师的手段。
除妖师的手段大多只对妖怪有效,像符咒和阵法等附着妖力的器物对人是无效的,只有少数钻研偏方的家族会有对人也起效的法子。
的场静司告诉过夏目贵志,晖因为得来不正,血脉里有一丝不纯的污秽,有些时候对妖起效的术法恐怕也对他也有效,所以的场静司禁止除了他以外的人在的场家宅邸随意施行术法。
夏目贵志听过山下凉子的话,明白她来者不善。
她说,“那次见面之后,总觉得您不适合的场家,应该在更好的地方。现在居然在这种情况下遇见,真是令我羞愧。”
山下凉子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符咒,“抱歉,夏目君,我是山下的女儿。和的场静司一样,是被家族束缚的可怜虫呢。”
“把晖还给我。”夏目压抑住自己的恐慌,此时他身边没有其他人,只有自己,晖和他之间只有脆弱的一条细线,他恐惧山下凉子轻而易举就将这根联系斩断了。
夏目往前走了一步,自己现在恢复妖力,是否可以把晖夺回来?
山下凉子按住晖的肩膀,念了一句咒语,晖细幼的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线,渗出几颗血珠滚落到圆领衣襟染红了一小块,她警告夏目贵志,“请不要试图做小动作,对于这个孩子恐怕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那一块红色鲜明印入夏目的眼瞳,在黑暗里放大的瞳孔也因此收缩起来。
“你到底想要什么?”夏目说,“晖对的场家已经没用了。”
“虽然父亲他们都认为晖才是最重要的,”山下凉子冷静的说,“但我认为,您才是对于我们来说最有价值,能威胁的场静司的人。”
她待在的场家的那段时间所见,的场静司临走前对她说起他的夫人那个眼神,那个布满法阵和精心布置的庭院,倘若不是心怀爱意,怎么会那样细致动人?
山下凉子忽而笑道,“恐怕的场静司没有告诉你过他如何拒绝山下一族的祈求吧。”
夏目的目光都在晖身上,闻言也不禁分心,心中如同和筝上被人挑起一根弦一样泛起波澜,他没有说话。
山下凉子复述的场静司的话,“他说‘你太多余了’,就这样简短傲慢的拒绝了山下,我父亲气得大发脾气呢。”
像被退掉的不是她本人一样,山下凉子轻松地说,“我却觉得,的场静司这句话非常有意思呢,如果我多余了,他一定是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并且全身心投入其中,懒得分出一点心思。”
“夏目,你就是的场静司唯一想要的人。”
于是在反的场一派商议如何行事的时候,山下凉子否认他们认为的场静司已经抛弃夏目的观念,提议出一定要抓住夏目贵志,只有他才是那个令的场静司屈服的关键点。
在她开口的时候,那位安坐一旁从头到尾不发一言的大人,始终平静,与的场静司相似的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就算你这样说。的场静司已经送走了我们,你拿我和晖去换恐怕不会得到好处。”夏目沉默片刻继续说道。
现在最要紧的是晖。他告诉自己。
山下凉子看向他,“如果您真的这样想,那或许我才是唯一一个聪明人。”
山下凉子是认真的。夏目意识到她对自己要做的事情无比自信和坚决,言语动摇不了她的内心。
不能跟她走,如果真的被山下凉子带走,会发生什么就不可预料了。
在的场家的三年他听说过无数桩耸人听闻的惨案,被的场静司轻描淡写的讲出来,从一开始的震惊和不解到现在已经能明了人类为了利益而争斗那颗心能扭曲到哪种程度。
夏目贵志只能希望名取周一或者斑快点到来,在此之前拖延时间。
面对山下凉子这样聪明的除妖师,他也很难以以前的观点劝说她不要做这种坏事,他下意识想起的场静司的教导,自以为聪明的人更容易被人愚弄。
“...晖不是的场家的孩子。”他咬着下唇瓣,努力让自己开口说出这句话,最后的几个音节都颤抖起来了。话一说完,他自己心底都涌上一股绝望的心情。
自己在说什么啊。
“?”山下凉子歪了歪头。
“晖的眼睛...很像名取周一不是吗?”为了拖延时间,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了,橘春白日里玩笑的想法闪过脑海,被夏目抓住而讲出来,他祈求此刻千万不要有人听到。
幸而阴影遮掩了他脸上的表情,看不见他耳尖浓郁的红色。
“...夏目君,你这样说我也不会信的...”山下凉子皱眉反驳,她又顿了顿,心里忽然想到夏目贵志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撒谎,这样荒唐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股事实贴到人脸上的可信感。
“......”
联合起的场静司的举动,该不会是真的吧,所以的场静司才送走他们?
不然为什么的场静司那个性格的人会放手?她本来以为不肯放弃晖的场家过了的场静司这一代也要走向没落了。
山下凉子看向晖,晖柔软的茶色头发在月光下显得苍白,那双红色阴暗的眸子与她印象里那个名叫名取周一的明星除妖师对上。
...发色和眸色真的有点一致。
她拧着眉毛,嘴微微张开,疑惑的问,“您真的做出了这种事情....?”
她不由自主用上敬语了。
“......”夏目此时只能用沉默以对,才好让山下凉子糊涂。
“大家族真的好麻烦。我虽然从小耳濡目染就见识过,”山下凉子叹气,“但没想到您和的场大人也有这么曲折的事故。”
夏目闭上了眼,只要山下凉子放过他们,说什么他都不想去在意了。
“算了,既然如此也不能白费功夫,”山下凉子虽然迷糊,但这次行动耗费巨大精力,不给出一个交代是无法收手的,“还是请您走一趟吧。”
她抬起手,邀请夏目走过去,同时,另只手夹着符纸对准了晖的脖子。
夏目看见山下凉子的手威胁似的朝晖逼近,不得不踏出一步。
“来者是客,不如留下?”
正两难之际,一道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响起。
随着这道说话声,夏目背后发出空气噼啪破裂的声音,一道迅疾的亮光几乎要擦过夏目的耳边,强风带起他的耳发微动。
弦音荡漾在空气中,夏目听到这熟悉的响声心跳漏了一拍,却不敢回头去看。
因为极快和极准,银箭簇闪耀着月光,像连续拖长的一道利光。
利箭射穿山下凉子的手腕,激起一阵血溅,她惊叫一声,符纸从手中滑落。
痛觉还没有来得及让她的意识做出反抗的举动,一只白面妖怪就从灌木从中窜出来抱走了呆楞着的晖。
山下凉子握住自己被贯穿的那只手,她瞧见这并不是普通的箭,而是神社供奉的破魔矢,做工精致考究,不是普通人能用的。于是抿着唇看向夏目贵志身后。
那正是举弓的的场静司,黑色西装脱去半边,露出挽起白衬衫袖子的手臂笔直将长弓对准山下凉子,他还保持引分的姿态,续上的箭头闪着冷光。
束起的长发搭在胸前,那个令人害怕遮住左眼的符纸一如往昔,只能看见他一只暗红色的右眼。大概正因为这个缘故,他的神色才始终令人觉得心机莫测,对于无法一窥全貌的事物人们总是潜意识觉得害怕。
看见一箭正中目标。他松开了扣着弓弦的拇指,放下了竹弓。已经不用再做什么。
“不要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对着山下凉子,的场静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