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潇他们一路南下，天气愈发热了起来，陆离本就怕热，这些日子又舟车劳顿，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人都瘦了一大圈，楚子潇看着心疼，每日里都让人备了新鲜的瓜果和点心，然后哄着陆离吃东西。

楚子潇倒没什么，他常在带兵在外，人也糙些，这点暑热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众人走走停停，因着要提前去准备各项事宜，管事的带着戏班其他人走的比陆离他们快些，算算日子，他们都已经快到开封城了，陆离他们才刚出江苏界。

“出了江苏就快到了。”楚子潇看着窗外掠过的村落和山脉，对陆离说道。

“嗯，”陆离拿着折扇轻摇着，叹了口气，“这天也是越来越热了。”

“再坚持坚持，到下个站点，咱们出去走走，透口气。”说罢，楚子潇将晾凉的茶水递给陆离。

陆离接过，一饮而尽。

夏日里，晾好的花茶最解暑不过，一口饮下，身上都觉得松快了不少。

正午时分，车厢里有些闷热，不少人都将窗户打开透气，微风吹过，车厢里的热气散去，众人都刚吃过午饭正是要昏昏欲睡的时候，陆离眼睛都阖上了，却突然觉得头晕目眩，耳边一声巨响，他下意识地护住头。

楚子潇率先反应过来，将陆离整个人护在怀里，车厢剧烈摇晃了一阵，很快归于平静，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还未散去的火药味。

众人都惊慌不已，火车也被迫停下，大家吵吵嚷嚷地争着要下车，还没等列车员出来维护秩序，火车门就被人砸开了，紧接着涌上来许多拿着枪的人，那些人打扮各异都穿着粗布衣裳，看装扮应该是附近山上的土匪。

楚子潇下意识觉得不对，手刚要去摸枪，就被人架住了。

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僵持，众人都被控制住了，他们手上都拿着刀枪，虽不是什么多精良的装备，但也足够唬人，一时间也没人敢轻举妄动，那几个领头的像模像样地吩咐人去搜刮钱财。

楚子潇他们单独包了车厢，并不知道其他车厢的情况，但在他们这边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动手的打算，他很快整理了思绪，瞬间明白了这场所谓劫案的用意，看了眼旁边的陆离，陆离冲他微微点头，二人心照不宣，都放松了下来。

消息很快传了出去，这边动静不小，沿线车次应该是得了消息，都纷纷停运，约莫到了后半夜，外面传来了动静，应该是上面派了部队来，军靴踢踏的声音由远及近，听着极有气势。

陆离正在闭目养神，并没有被外面的声音所影响。

几名士兵很快上了车，将车上的土匪都控制住了，而列车员以及上面派下来善后的工作人员也都分散在各个车厢，安抚着乘客的情绪，并组织众人下车前去休息。

陆离和楚子潇都没动，足足等了一刻钟之后，才有人进来他们这一节车厢。

赵祯东上来的时候，见陆离和楚子潇都稳坐在座位上，见他进来丝毫不惊讶的时候，倒是微微诧异了一下。

他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跟楚子潇和陆离打招呼。

“江安兄，陆老板，让你们受惊了，真是抱歉。”

楚子潇冲他微微点点头，语气略带嘲讽，“谈何抱歉，倒是得感谢敬沅兄，让我们免费看了出好戏。”

“哦，”赵祯东故作惊讶，“这话不知是从何说起了。”

楚子潇嗤笑一声，道：“敬沅兄又何必装傻，你搞这么大阵仗出来，又何必藏着掖着。”

赵祯东失笑，叹口气道：“江安兄来势汹汹，赵某也不得不小心应对。”

楚子潇：“敬沅兄不必紧张，这毕竟是你的地盘。”

赵祯东挑眉，对楚子潇道：“江安兄攻打豫西如探囊取物，华北大部分地区都已在您的控制之下，我怎能不紧张。”

“敬沅兄慎言，”楚子潇开口打断赵祯东，“楚某始终是效忠党国的。”

“哦？江安兄效忠党国不假，那是否效忠委员长呢？”

楚子潇沉默一阵，随后反问道：“那敬沅兄如今效忠的是谁呢？”

赵祯东一时没说话，楚子潇又继续道：“我的来意想必敬沅兄早已从韩师长那里了解了，可愿意坐下详谈？”

赵祯东想象中先发制人的效果没有达到，只好给手下人使了个眼神让他们去外面看着，然后走到楚子潇和陆离对面坐下。

楚子潇给徐骋和张勋诚使了个眼色，两人也带着其他人下了车。

赵祯东看了看楚子潇身旁并不打算离开的陆离，当下对陆离倒是产生了几分好奇，他远在河南倒是也听过这位陆离陆老板的名号，不过都是些风花雪月的八卦趣闻，看如今这情形，倒也是个人物。

“赵部长既然大费周章地过来了，那就也不必如此试探，不如我们坦诚一些。”

陆离开口道。

见陆离开口，赵祯东也十分客气地回道：“陆老板是个敞亮人，那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二位直接说来意吧。”

陆离和楚子潇对视一眼，然后微微冲楚子潇点头。

楚子潇：“敬沅兄如今的处境楚某远在北平也是略有耳闻，如果敬沅兄真有良策，想必今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今日这动静不小，想必南京那边一定会派人来问，不知敬沅兄想好如何善后了吗？”

“那要看江安兄能给我什么了？”

楚子潇：“你想要什么。”

“江安兄心知肚明，我要的不多，只是这块地方。”

赵祯东抬手指了指窗外，楚子潇闻言便是笑了。

“敬沅兄真是有大志向之人，只是，”楚子潇话锋一转，“这块地方连冯大帅都没守住，你又能守得几时呢？”

言外之意，你有何本事拿下这块地方呢？

赵祯东倒是不恼，只看着楚子潇，平静地道：“我赵某人有几斤几两想必江安兄心中有数，不然也不必冒着风险前来，直接派调查处的人杀了我不是更方便吗，我猜如今你手下也正是缺人之时吧。”

楚子潇眉心微动，却并未表露情绪，他向后靠坐在椅背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赵祯东分析道：“你们一路南下手中却一条人命都无，除了忌惮南京那边之外，怕也有难言之隐，早在你率兵攻打豫西之时，这个短处便暴露了出来，除了你自己军队的人，你身边并无什么可用之人，不然又何必让负伤的刘启明前来增援。”

闻言，楚子潇与陆离对视一眼，陆离微微点头，楚子潇心下了然，他们都暗叹赵祯东对消息的敏锐程度，就连当时刘启明受伤这般隐秘的事他都能探查到，看来回去也该清查清查手下这些人了。

楚子潇：“敬沅兄说得不错，但有一点不对。”

赵祯东：“什么？”

楚子潇：“我手下缺的并非可用只认，而是可信之人。”

赵祯东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楚子潇道：“那江安兄觉得赵某是哪一种？”

楚子潇回了一个微笑，“这就要看敬沅兄了。论带兵、论政务我该称你一声前辈，可若说其他，那就要看敬沅兄你的心意了。”

赵祯东长叹一声，“既然你我都有心合作，此处不是能说话的地方，还请江安兄与陆老板稍等片刻，一会儿我会让人先带你们去休息，其他的事我们明日再议。”

赵祯东命人在附近县城给楚子潇一行人安排了住处，几人安置下就一直未见赵祯东的人影。

陆离：“是个谨慎的人。”

楚子潇：“南京那边看的紧，他不谨慎些怕是早已尸骨无存。”

陆离点头表示赞同，“你如今是个什么打算，我倒是觉得这里的局势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紧张，起码赵祯东还能如此堂而皇之的来见我们，就说明他还有从中斡旋的余地。”

“嗯，”楚子潇同意陆离的说法，“赵祯东此人要比韩明难对付的多，韩明至少有软肋可寻，但赵祯东此人若是要和他合作恐怕我们也要付出点什么。”

陆离：“山东遭战乱，正是需要钱粮之时，可河南这两年也算物阜民丰，赵祯东手中有兵、有粮，他如今缺的不过是一个摆脱控制的机会，我们无法左右上面的想法，又要如何创造这个机会？”

陆离难得的犯了愁，他对许多官场的认知都来自于楚子潇，对这其中的人员调派和错综复杂的关系实在有些厘不清，因此对于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局一时也犯了难。

“阿离，不要钻牛角尖，你要从源头想一想。”楚子潇起身到陆离身后，给陆离揉着肩颈，让他放松一些。

“源头......”陆离皱着眉，仔细思索。

这件事的源头，就是南京那位对赵祯东的控制，他要控制赵祯东就说明他并不信任赵祯东，但是手头一时又无人可用，所以只能赶鸭子上架。

“如果要摆脱控制，就要出现比赵祯东更不可控的人，并且需要赵祯东出面制衡......”陆离小声嘟囔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楚子潇说：“我知道了，薛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