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茗,河南人士,那几年河南闹水患,全家逃难出来,逃到了河北承德地界,那个时候蒋家茗的父亲还活着,一家人住在难民区,都靠他父亲替当地有钱人家做工过活,说来也是巧,那年正赶上陆离到承德那演出,蒋家茗那会儿穿的破破烂烂成天和街上一群小叫花子到处疯跑,瞅着陆离被人簇拥着来,他们就挤过去要点赏钱,蒋家茗拿了赏钱却是不肯走,他一路跟着人群混进了戏园子,他痴痴的看着台上的陆离,那个时候陆离也不过十七八岁,是个刚成名的角儿,搁在北平那帮前辈眼里屁都算不上,但在蒋家茗眼里,那个时候的陆离在台上是发着光的。
蒋家茗回去之后就跟他娘说要学唱戏,他娘被他吓了一跳,那个时候戏子是下九流的行当,搁到正经人家眼里那是上不得台面的,蒋家茗家里虽说是遭了难,但世代务农,他太爷爷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秀才,蒋家茗他爹虽是替人做工,但总是望子成龙的,好好的儿子突然要去唱戏,气得蒋家茗他爹抄起棍子就要打,蒋家茗也是个倔的,最后蒋家茗他娘拗不过,也搭上家里是在吃不起饭,送去戏班好歹能有口饭吃,就这么同意了,带着蒋家茗去了陆离那,好说歹说才让陆离收下了。
其实陆离一开始也是不愿的,唱戏那得是打小的功夫,蒋家茗这个年纪的,说白了就是半路出家,若是没什么天赋的搁哪都没人愿意收。可也是正赶上那个时候陆离身边实在缺人手,又瞅着那孩子是真喜欢,才勉强收下的。蒋家茗跟了陆离六七年,平日里替陆离跑前跑后的,练功也是一众师兄弟里最刻苦的,若说陆离一开始没将他放在心上,但也被打动了,这两年演出也有意无意地开始磨练蒋家茗,想要让他独当一面,但人心这种东西有时是算不透的,又或者说,如果不去维持,人心总是易变的。
陆离思前想后,怎么也想不到,背叛他的会是蒋家茗,早在陈昭出现的时候,楚子潇就曾提醒陆离注意蒋家茗,而以陆离的敏锐,他不会察觉不出,他只是想不通,当年那个跪在他面前想学唱戏的少年,怎么就变了。
他隐而不发,甚至是故意透露消息给蒋家茗,就如楚子潇被陷害的那天晚上,他特意在蒋家茗溜出去的后门安排了人看着,不为别的,就想亲自确认那个背叛他的人会不会是他亲自带进来的蒋家茗,事实证明,蒋家茗没让他失望。从那以后,他开始放心大胆的利用起蒋家茗,他将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借蒋家茗之口放出去,他利用蒋家茗这个眼线在周望海陈昭之间周旋,借此挑拨周望海和陈昭之间的关系。
托了蒋家茗的福,周望海这些日子恨不得躲着陈昭和陆离走,再也没了骚扰陆离的心思,陆离倒是也落得清净。
陆离眼瞅着日子差不多,恰好严少白也示意他可以动手了,陆离将蒋家茗唤进来。
“家茗,我有些事情要交代你去做,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只管去做,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也什么都不要打听。”
陆离时常会让蒋家茗去做些跑腿的事,蒋家茗都习惯了,他恭敬的应了,转身走出去。
陆离让成双去后门看着,蒋家茗没过多久,果然悄悄地从后门溜了出去,直奔周望海那去了。陆离听后只是淡淡一笑,他知道计划要奏效了。
当晚蒋家茗带着一车蒙着严严实实的货物还没出城门,便被周望海带人拦了下来,周望海搞了很大的动静,连带着警察局的人都被他征用了过来,一伙人在街上上演了一出束手就擒的戏码。
正当周望海洋洋得意的将拉车上的布揭开,他的笑容却凝固在了脸上,那布下面没藏人,更没有什么鸦片,一袋一袋都是码好的粮食,而一旁的蒋家茗也是傻了眼,就在两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与蒋家茗一同押送货物的伙计拿出了一纸批文。
周望海接过批文,脸色瞬间变了,这批货物不是别的,是北平商会要运去前线的军粮,若是寻常货物还好说,可偏偏就是军粮,军粮是大事,那一纸盖了章的文书往那一放,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不能截的,周望海大张旗鼓的带着人扣押军粮,要是前线正在打仗,那周望海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枪毙的。
周望海脸都吓白了,而蒋家茗也是哆哆嗦嗦的扯着周望海的衣角。
“周署长,我,我真不知道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想想办法,我们怎么办啊。”
周望海用力推开蒋家茗,“老子都tm让你给害惨了,你还有脸问我怎么办,我tm哪知道怎么办。”
周望海本来想收拾收拾赶紧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可他如果这个时候跑了,可就白费了陆离他们的一番功夫了。周望海还没站稳,就被一道强烈的车灯晃的睁不开眼。
一旁的副官替刘启明打开了车门,刘启明环顾四周,对着周望海周围的警察道:“我有说过让你们到这来吗,我不过歇了几日,这警察局就换了主了吗?”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几个警察瞬间没了气势,他们互相瞅了瞅对方,小跑着跑到了刘启明身边。
其实这是不怪他们,刘启明这些天不管是,大事小事都是严少白做主,严少白虽未明说,但他和周望海走得近是谁都知道的,都说警察当久了就都成了精,这些人心思调转的快,脑筋也灵活,见风使舵这一手没人比他们玩的更好,眼见着北平城成了周望海的天下,他们也是着急巴结,周望海一句话的事,他们也就上赶着来了,可没想到好处没捞着,反倒是捅了篓子。
局势眼见着明了起来,刘启明瞅着周望海道:“有人报案说街上有人寻衅滋事,扣押军粮,我就来看看,不知道周署长可有什么要分辨的吗?”
周望海脑子再不灵光,此时也明白过来了,他这是让人下了套了,他盯着刘启明,怒道:“刘启明你和那陆离联合起来坑我。”
刘启明笑道:“周署长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这事和陆老板有何干系啊,明明是你寻衅滋事,意图扣押军粮挑起事端,这明明都是你周署长干的事,怎么能攀污旁人呢?信口雌黄可不是君子所为哦。”
刘启明让人将周望海和蒋家茗一同押回了警察局,刘启明借着这件事查封了周望海的家,这一搜不要紧,竟是发现了不少他倒卖鸦片勾结日本人的证据,刘启明顺势拍了电报给南京,请求重查楚子潇之事,南京复电表示同意。
一连几日北平城的风向便是变了,原本炙手可热的财政署署长突然就成了阶下囚,平日里与他交好的人都如鸟兽散,甚至有人迫不及待的踩上两脚,将周望海平日做的那些欺男霸女的恶事都抖落了出来,刘启明在开会的时候表示周望海这等贪官若不严惩,难以对得起北平民众的信任,一时间,可谓是墙倒众人推。
是夜,陆离在家支了锅子,没过多久严少白,刘启明,赵朝方都纷纷前来,几人在正厅喝了会儿茶,见人差不多,便围着桌子落了坐。
陆离举起酒杯,对赵朝方道:“这次的事还得多谢赵老出手相助。”
赵朝方知晓陆离与楚子潇之间的关系,丝毫不敢拿大,也忙举起酒杯,“楚司令平日里没少照顾我,我帮个忙也是应该的,怎么当得起陆老板一声谢,再说了,这次我不过担了个名,还得是陆老板和二位长官的计策高明。我承认我之前对陆老板是有偏见,如今一看陆老板的确了不得,之前是赵某有眼无珠,还请陆老板海涵。”
陆离微笑,示意赵朝方他并未放在心上。
几人又相互敬了几轮酒,才开始动筷。
刘启明边吃边道:“若放到一月前,我都没想到和正均能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不过这次正均的确让我刮目相看,从前的事我也就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了。”
严少白知道刘启明嘴硬,但也不想和他拌嘴,只能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刘启明碗里,“刘局长说的是,还得多谢您大人大量,让我有机会跟您一起共事。”
刘启明见严少白难得顺着他说话,笑的更开心了,严少白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我们虽解决了一个周望海,但你们别忘了,还有一个陈昭呢。”刘启明突然说道。
“这个嘛,”严少白笑着拍了拍刘启明的肩膀,“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妙计。”
严少白和陆离相视一笑,刘启明看了看二人,还是没明白他们两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摇了摇头,决定不去管这件事,他想着赶紧吃完,然后把带来的糖送给兰微。
自从周望海出了事之后陈昭就躲了起来,早在周望海出事的第二天他就明白对方玩的是什么把戏,若他和周望海团结起来不曾互相猜疑,他也许能猜出对方的意图,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周望海已然是倒了,他本来想去求求他们背后的两位长官,可转念一想,恐怕那二位现在正急着撇清关系呢,他现在找过去,多半会被灭了口,陈昭心里明白,他和周望海现在都是弃子,他若不自救,只能任人宰割。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陆离,可他还没想好说辞,就收到了不知道什么人塞过来的信件。
那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鸦片和人证都在我手里,想活命,今晚丑时在法源寺角门见面。”
陈昭并未如周望海那般莽撞,这信来的古怪,送信之人又十分神秘,他不得不多几分谨慎。若是搁到以前陈昭面对这样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理会的,但如今他也是走投无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冒险去试一试。
他出门前将前段时间从周望海那要来的枪揣在了身上,比约定时间还要早的来到了法源寺门口。
法源寺建了有数百年了,香火一直很旺,白日里人多还好,可一到晚上,寺内寺外都黑漆漆一片,瞅着怪渗人的,陈昭平日里胆子虽大,但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他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发怵。
没等多久,不远处便传来了脚步声,陈昭特意躲在暗处瞅着,发觉对方只身前来才敢露面,那人将面纱缓缓摘下,陈昭看清了那人的脸,眉头一皱。
“蒋家茗,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