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怎么也没想到来的人是蒋家茗,他一时间有些思考不过来,问道:“你不是被抓到里边去了吗,怎么在这儿。”
蒋家茗看了看周围,凑过来,压低声音对陈昭道:“警察局的人审了我几天,什么都没审出来,就把我给放了,陈先生,我现在走投无路了,周署长进去了,戏班肯定也不要我了,我只能来找你,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帮你?我如何帮你,我现在都是自身难保。”陈昭没好气的道,他原本以为今夜是个转机,可贵人没等来,反倒是来了个麻烦,这让他一时有些气恼。
“陈先生,我也不想为难您,但当初若不是为了帮您,我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下场,您不能就这么不管我。”
陈昭本以为蒋家茗和周望海一起进去了自己也省下了麻烦,却不想如今这蒋家茗竟是要赖上自己,他知道他如今不能激怒蒋家茗,不然会更麻烦,于是他忙笑着道:“你看你说的,当初要是没有你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我怎么会不管你呢。你这样,我这里有些银票,你先拿去,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等我这边安排好了,我就来找你,到时候你就跟着我,到了哪总不会少你一口饭吃。”
说着,陈昭将口袋里的几张银票掏出来,塞到蒋家茗手里。
蒋家茗看了看那几张银票,他抬头对陈昭道:“陈先生,当初为了您我可是连前途都搭进去了,您今天若是想几张银票就把握打发了,可没这么容易。”
陈昭没想到蒋家茗这么不识趣,一下子就没了耐心,道:“那你想怎么样?”
蒋家茗笑道:“我没想怎么样,您和周署长当时许我的可是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可到头来我混的还不如过街的老鼠,这笔帐我们要怎么算才好?”
陈昭闻言也是恼了,怒道:“当初是你唯利是图,落到如今这般下场,你怎么有脸怨怪旁人的?”
“我没脸,你陈先生就有脸了?明明是你欺师灭祖,残害同门,若说脸面,你陈昭最没资格来指责我。”
“你,”陈昭一时气结,指着蒋家茗道:“我如何还轮不到你来骂我,你今日找我到底要干嘛?”
蒋家茗冷哼一声,他将银票收到怀中,道:“也没什么,只是我如今一穷二白,就算要离开北平城也总要有盘缠,我知道以你今时今日的状况也是拿不出钱来,所以我有个办法。”
陈昭盯着蒋家茗,冷冷地道:“什么办法?”
“我知道陈先生你家大业大,你私藏的鸦片绝对不止那一批,左右你现在也没办法将鸦片卖出去,不如你给我,我们也就算两清了。”
陈昭被蒋家茗这番话气得笑了出来,他没有想到自己竟是早就让人盯上了,“我竟是不知道你的胃口这么大,那么多鸦片,给你?你要怎么处置?”
“这个就不用您来操心了,我自有用处,您只要把东西给我就可以了。”
“好。”陈昭咬着牙道,他看向蒋家茗的目光带着杀意。
蒋家茗没料到陈昭竟然这么爽快,当即就道:“陈先生这么爽快不会是有诈吧。”
陈昭哼了一声,“我如今命都快捏在你手里了,你还想如何,鸦片害人,我也想积点德,你要的话就给你好了。只不过,那批鸦片被我藏在别的地方了,我得先去拿钥匙,这样吧,你明日还是这个时候来这里等我,我带你去拿货。”
蒋家茗没多想,只是笑了笑,道:“如此,那便多谢陈先生了。”
看着蒋家茗离去的背影,陈昭狠狠地啐了一口,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枪,心中想着一定要快点解决掉蒋家茗这个麻烦。
这边蒋家茗见身后没人跟着,拐了个弯,进到了一旁的胡同里,严少白此时正靠在墙边,见蒋家茗过来,笑了一下,道:“表现不错。”
蒋家茗面无表情的看着严少白,他将怀中的银票掏出来,递给严少白,“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你能不能让我见见我娘,和,”蒋家茗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和班主。”
严少白没接银票,他摆了摆手,“当是你的小费了,至于你的要求,等明晚事成之后,我会考虑的。”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而蒋家茗则是被人押着又送回了警察局的监狱。
第二天夜里,陈昭如约出现在法源寺门口,他没和蒋家茗多废话,带着蒋家茗就往藏鸦片的地方去了。陈昭还算谨慎,他怕背后有人跟着,带着蒋家茗在胡同了兜了好几个圈子,绕的蒋家茗都有些糊涂了。许久,陈昭才停在一个小门前,他拿出钥匙,将门打开。
那是一座空的小四合院,看上去已经许久没人住了,门被推开的时候都扬了一层灰。陈昭熟门熟路的,摸到正屋窗台上放的火柴盒,他将屋子内的煤油灯点亮,挑了最近的一个箱子打开,里面装的满满都是鸦片。
蒋家茗没再理会陈昭,只是自顾自地去检查箱子里的鸦片,陈昭见蒋家茗毫无防备,悄悄地将口袋中藏的枪拿了出来,还没等他扣动扳机,就听到门口传来声音,他感觉到有人抓着他将他整个人摔在了地上,他懵了几秒钟,感受到身体传来了剧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人架了起来,他忙看向一旁的蒋家茗,只见蒋家茗这时恭恭敬敬地站到了严少白身旁,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中了圈套,不由得气急败坏地道:“蒋家茗,你跟他们合起伙来骗我。”
严少白没给陈昭机会多废话,挥了挥手,让人把他架了出去,他环视着屋子里的鸦片,对简白道:“这批鸦片全部没收,至于怎么处理,让楚子潇来决定吧。”
“是。”简白又看了一眼一旁的蒋家茗,问道:“那他要怎么处理。”
“把他扔回锦成戏班,怎么处理,都听陆老板的。”
蒋家茗感激地看了严少白一眼,然后被旁边的人带了出去。
蒋家茗被送回了锦成戏班,陆离吩咐人将蒋家茗带到了正厅。
陆离看了一眼蒋家茗,转头对旁边的人说:“你们都先出去吧。”
成双经过蒋家茗的时候“哼”了一声,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就被管家拉走了,他也只得作罢。
“我今日让他们出去,是想给你留几分脸面。”陆离声音依旧温和,听不出半点怒气。
“就算是走,我们也该把话说清楚了,你再走,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只是不明白,我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
蒋家茗连头都抬不起来,低声道:“班主未曾对不住我。”
陆离没说话,他看着蒋家茗,正厅一时十分安静。
蒋家茗这时缓缓抬头,道:“班主你总是这样高高在上,从我见你的第一眼起,你就是这个样子,仿佛所有人都入不得你的眼。我那个时候一心想要成为第二个你,我也想如你一般风光,我不想再过难民区的那种日子,遭人白眼,整日里等着别人来施舍,如果可以,我也想施舍别人,我也想当人上人。”
蒋家茗整个人跪坐在地上,白净的脸上满是泪痕,他突然笑了起来,“班主,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般好命,只是亮个相,就是满堂喝彩。这些年,我拼了命地练功,就算家里人都不理解我,就算父亲到死都不肯见我一面我也都咬着牙忍下来了,可是不论我如何努力,我还是及不上你半分,你依旧看不上我,就算是比我晚来许多年的成双,都比我更得你的青眼。后来又来了兰微,凭什么他们所有人都没我努力可都比我活得风光,这到底是凭什么?我蒋家茗就活该一辈子当个配角儿,一辈子当你们的陪衬吗?”
陆离看着蒋家茗,他心中突然有些后悔,他当初若是狠一狠心不等将蒋家茗留下,大概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了。
陆离叹了口气,道:“我承认,当年我是有私心的,若非我身边真的缺人手,我是不会将你留下的,你的资质本就不适合唱戏,我那时看你真心,又觉得也许你跟着我能比留在难民区更好。我陆离没有那样的好脾气,就算你唱得不好也能耐下心来安抚你,这些年你的努力我看在眼里,我也不是不想提拔你,我原本有意将东城的摊子交给你,你虽不精于唱,但你有管事之才,这两年你跟着管事儿的学了不少,他总跟我夸你,说你好学,肯吃苦,东城的摊子若是交给你必定没有问题。我想着你来日不唱戏了,管理戏楼也总归是个体面的营生,你母亲也能过的好一点。”
蒋家茗有些惊讶地看着陆离,他突然苦笑着瘫在地上,声音有些悲凉,“到头来,错的竟是我。”
陆离没再看他,站起身,冷声道:“既然话都说清楚了,那我们之间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这是你的身契和你这两个月的月钱,你可以走了。”
蒋家茗还想再说些什么,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口,他跪在地上,给陆离磕了个头,起身拿起身契,转身离开了。
陆离看着蒋家茗没要的那些银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蒋家茗拿着身契回了家,家里点着炭火,还算暖和,蒋家茗一眼就认出那碳是陆离常用的,烟小,不呛人。
这时一个女孩听见动静掀帘子走了出来,看到外屋的蒋家茗,惊喜道:“哥,你回来啦,快进屋,娘等了你半宿,我劝娘早点儿歇着,娘非不听,非说你今晚肯定回来,我还不信呢,没想到你真回来了。”
小妹将蒋家茗拽进里屋,蒋家茗他娘看见儿子回来,眼里也是蓄满泪水,她擦了擦泪,道:“你这个逆子,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说说,你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啊。”
蒋家茗怕他娘气着,忙跪下,道:“娘,我知道错了,你别气了。”
“人家陆班主多好的人,你做出这种事情,人家还给我送银票,让我去看病,你说说你,这干的是什么事啊,让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啊。”
蒋家茗没想到陆离还给了他娘银票,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作何反应。
这一边,成双拎着热水进了陆离住的东屋,准备替陆离倒水洗漱,他看了一眼正在看书的陆离,抱怨道:“要我说师父你也太好脾气了,那蒋家茗就是个坏心眼的白眼狼,就应该给他打一顿扔出去,师父你还巴巴的给他家送银票,他也配。”
陆离听了这话,脸上有了些笑意,道:“小崽子嘴巴是越发厉害了,以后少跟管家一块待着,成日学的嘴上没个忌讳。”
成双反而有些不服气,道:“我这是替师父你生气,你对那蒋家茗又不是不好,他倒好,吃里扒外,什么玩意啊,我呸呸呸。”
“行了行了,还没完了你,我问你,交代你给蒋家茗他娘送去的银票可送到了吗?”
成双撇着嘴,不情愿地道:“送到了,师父交代的都办好了,让说的话也都带到了。”
陆离摸了摸成双的头,笑道:“干的不错。”
成双将水壶放下,看向陆离,道:“不过师父,我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让我和蒋家茗他娘说不要太苛责他啊。”
陆离神秘地笑了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我虽不打他,但总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啊。”
成双被陆离的话整的一头雾水,他懵懂地看向陆离,陆离却没再多说,只让成双赶快回去睡觉。
陆离拿着毛巾擦了把脸,脸上有了几分笑意。
这杀人总得诛心啊,都说软刀子剌人最疼,这几张银票和几句话,也足够蒋家茗愧疚一辈子了吧。
陈昭和周望海被捕了,楚子潇自然官复原职,但他此时头疼地坐在办公室,一点也没有该有的高兴样子。
虽说他的危机眼下是解了,但这危机不如不解,陈昭和周望海怎么处置不是问题,但他们背后的人才是真的棘手,楚子潇没有糊涂到现在就和两大军阀势力对上,南京想拿他当枪使,他还不想当那个出头鸟,他明白,无论如何他现在已经成了他人的眼中钉,而严少白更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将人和鸦片全部送了过来,假惺惺地说什么他不贪恋权势,不就是想甩锅吗,楚子潇甚至在想要不偷偷把周望海和陈昭放了或者杀了也行,总之让他们不能说话就行,这样他们背后的人也不用担心泄露什么秘密,自己也不用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楚子潇烦躁的坐在办公室,心想着还不如不出来。
这时张勋诚敲门进来,说陈昭要见他。
楚子潇虽不喜欢陈昭这个人,但他知道陈昭这个时候见他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他还是吩咐张勋诚将人带到军部的审讯室等他。
陈昭见楚子潇过来,便道:“我只有一个条件,你放我家人一马。”
楚子潇闻言便是笑了,道:“陈昭,你糊涂了吧,今时今日,你觉得你还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吗?”
“我知道,楚司令手眼通天,恐怕早在我刚到北平城的时候你就已经将我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