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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风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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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无人知到楚子潇与陆离谈了些什么,只是第二日陆离便拿着请帖,亲自去了楚子潇宅邸,一时间北平城盛传,一向清高孤傲的陆老板竟亲自去楚司令处下请帖,无数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在猜测二人的关系,毕竟这位陆老板从十三岁第一次登台,红了数载却是从未给谁亲自下过请帖,便是堂会,若与他无交情,寻常富贵官邸,他是从来不去的,不过他的戏在北平城乃是一绝,还是有无数人愿意去碰这钉子的,像这般他亲送请帖,还是从未有过的。

楚子潇听着手下的描述,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傍晚时分,八大胡同又亮起了灯笼,楚子潇来的早了些,管家将他带到了二楼的雅间。

楚子潇细细地听着,楼下还是那出《击鼓骂曹》,他笑了,道:“这出戏可是陆老板特意让人演来骂我的。”

“司令说笑了,不过是寻常来热场子的戏,若楚司令觉得不好,我便吩咐人换了。”

楚子潇略摆了手,“不必了,这出挺好。一会人齐了,就这出,接着唱。”

后台,陆离听了管家的话,不由得皱了皱眉,他沉吟了片刻,吩咐道:“不必理会他,一会宾客到的差不多了,就让兰微扮上,唱那出《群英会》。好好的意头,再让他胡乱点的戏给毁了。”

陆离这话说的有些孩子气,老管家脸上不由得多了几分笑意。

陆离想了想,又道:“你去后边看着点吧,别出了岔子,今晚就是拼上这条命,也得把言先生他们安全送走。”

“哎,我明白,我这就看着去。”

雅间内,楚子潇正喝着茶,突然觉着这戏不太对,他转头问一旁的伙计,台下唱的是哪一出。

伙计赶忙告诉他是《群英会》。

“《群英会》?”楚子潇念了一遍这出戏的名字,虽然不是他先前点的那出,但却更适合今晚,他明白陆离的用意,只是一笑,并未对此有任何不满。

而一旁正在喝茶的刘启明却被台下的人吸引了注意力,他总觉着唱主角的老生听着很熟悉。

楚子潇转头一看刘启明出神的样子,再一听这熟悉的唱腔,瞬间明白了些什么,看来台下的这位是老朋友了。

一曲终了,刘启明还死死盯着台下,许久,楚子潇轻唤了一句,“行枚。”刘启明这才回过神,他脸上的笑容全然不见,只是苍白着脸,对楚子潇说了一句,我出去一趟,便匆匆走出了包厢。

张勋诚一脸不解,问道:“司令,刘部长这是怎么了?”

楚子潇喝了口茶,道:“有人勾了他的魂了,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年在南京的时候他和一个戏子纠缠不清,闹得满城风雨的事。”

“这我自然是记得,只是那戏子不是早让刘老司令给处置了吗。”

楚子潇摇了摇头,“刘司令虽杀伐决断,却也并非是滥杀无辜之人,当年种种不过是为了让行枚死心而已,实际上那戏子早让刘司令安排人送出了南京城,不知去向,不想却是在陆老板这。”

这真是太巧了呢。

这边刘启明匆匆走进后台,旁边一众知道他是班主请来的客人,也都没有阻拦。恰巧这时兰微下了台,他掀开帘子,便看到刘启明向他走过来,眼神中充满急切,他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手足无措之间却被刘启明抓住了手腕,那力道极大,兰微不由得皱起了眉。一旁的管事看到这情形,想要上前去劝,兰微冲他摇了摇头,转过头看着刘启明,道:“刘公子大驾光临,兰微有失远迎,还请刘公子容兰微先去卸妆,再陪刘公子叙旧。”

刘启明感受到手掌心传来的温度,有那么一瞬间失神,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后,他松开手,但眼睛始终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生怕一个不留神那人就又会消失不见,任他发了疯般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

兰微后退两步,冲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见状,便上前客气地请刘启明去包间等候,刘启明却不肯。

“你卸妆便是,我就在旁边等着你,像从前一样。”

“像从前一样”,刘启明故意加重了语气,兰微不由得泛起一阵心酸,硬生生别过了脸,他没说别的,快步走到妆台,熟练地开始卸妆,而刘启明则如他所言,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候。

后台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看不懂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管事的先反应了过来,忙挥手让众人都散了,又亲自捧了茶给刘启明。

刘启明喝着茶,眼神却始终落在兰微身上。

“你瘦了。”

刘启明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话,兰微拿着巾子的手抖了一下,却并未理他。

刘启明见兰微不理他,也不恼怒,只是继续道,“不过还是跟从前一样好看。”

“不对,”刘启明脸上浮现出些许笑容,“比从前更好看了。”

“没有人比你好看了。”

刘启明絮絮叨叨说着,兰微听着,也不答话,只是沉默地做着手中的事,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刘启明,当年的那些事,刘启明或许能当做若无其事,在今日依旧可以在他面前谈笑风生,可兰微做不到,兰微从未忘记过那一天,他是怎么狼狈的被赶出了南京城,为了保住自己的一条命,他几乎放弃了所有,丢盔弃甲,苟且偷生。

可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就因为他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吗,就因为他身份地位,所以就注定要被抛弃吗,他不甘心啊,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他将全部真心都交了出去,可换来的是什么呢?是那一张让他肝肠寸断的喜帖吗?他那即将要迎娶的新婚妻子,家世显赫,知书达理,与他门当户对,真真是一对璧人。兰微在那一片道贺声中心灰意冷,那大概是他一生中最绝望的一天吧。

那天他答应了刘老司令,发誓此生再不回南京城,那天兰亭戏院起了场火,兰微将自己的一切烧的干干净净,从此孑然一身,远走他乡。

或许兰微一早便死了。

兰微极力压制着自己的不耐,只是脸色却不大好看,好在陆离及时派了人来,刘启明听说楚子潇那边寻他,也不好多做停留,只匆匆地告诉兰微等他一会,便离开了。

刘启明离开后,兰微松了口气,冲着走进来的陆离道了声谢。

陆离摇了摇头,说不碍事,并未多问什么。

兰微其实很感谢陆离的体谅,一如当年陆离将他带回戏班,给了他一条生路,却对他过往的经历只字不提。作为兰微的救命恩人,其实陆离是有知情权的,但陆离却从不过问,这让当时初来乍到的兰微少了几分惶恐,心安不少。

“今晚后台人多,一会怕是会有些乱,左右一会没排你的戏,你先带着那几个小家伙回去吧。”

兰微点点头,他看着那些穿上戏服有些笨手笨脚的生面孔,直觉事情不简单,便吩咐旁边的小徒弟将年纪小的带过来等会儿跟着一起回戏班。

临走时,陆离突然叫住他,“兰微。”

“嗯?”兰微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陆离微笑着,温和地道:“外面风大,把披风系好,院子的房契和戏楼的租约都在我屋内那个红木箱子里,看好了,别丢了。”

这话像是在交代后事,兰微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不由得问道,“到底怎么了,班主,有什么事你可别瞒着我。”

陆离笑着对他摇了摇头,“我若活着,再慢慢告诉你,我若死了,你也莫要再问,保命为上。放心,我若出事,自有人会保你。”

兰微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考陆离的话,便被人拽住了手腕,他回头一看,正是方才被叫走的刘启明。

刘启明对陆离点点头,也不容兰微多问一句,便将人拽走了。

陆离微叹了口气,一旁的管家担忧地问道:“爷此时让兰公子回去,会不会出什么事?”

陆离知道管家的顾虑,毕竟如今戏院外正被人监视着,张召仁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带人冲进去,兰微此时回去,无疑是当了活靶子。

他宽慰道:“放心吧,有刘启明在,兰微不会出事。而且这件事,知道的越多反而不妙,若今晚不能全身而退,兰微不在这里,那就是局外人,不知者无罪,不会有人为难他的。”

管家觉得陆离的话有理,这才放下心来。

一路上兰微都有些心神不宁,他回想着陆离的那番话,伸手摸了摸披风的内兜,果然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应该是一把钥匙,他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他转头看着刘启明,道:“你们今晚到底要做什么?”

刘启明沉吟片刻,道:“兰微,莫要再问了,你们班主不肯说,是为了保护你,我也是。你只需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定会护你周全,就足够了。”

兰微听得这话,便知道他铁定是问不出什么了,他将头转向窗外,不去看刘启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从前你也说过会护我周全,你不是也没有做到吗。”

刘启明张了张口想解释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觉得心痛,能如此轻而易举伤到他的,这世上怕是也只有兰微了。

二人一路无话,回到戏院,兰微让小徒弟带着其他人回厢房休息,自己则走进陆离的房间,拿出钥匙,打开了角落的那只红木箱子,红木箱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房契租约身契和银子。兰微手有些颤抖,他知道陆离此举是觉得自己凶多吉少,才将重要的东西都交给自己。

刘启明在一旁看着,不由得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你们这位班主可真是绝顶的聪明,他是想着他若是不在了,戏班势必会乱,若是你接手了戏班,就算是借着我的势,也足以保住戏班了。”

兰微不得不承认,陆离真的是个很精明的人,但若非是出于信任,陆离也断不会将戏班托付给他。他白了刘启明一眼,出言讽刺道,“话不要乱说,当年如果没有班主,我早就横尸街头了,你觉得他利用了我,那是你的想法,不必说于我听。”

刘启明哑然,他知道自己又是说错了话,看着兰微冷漠的样子他真的很想问一问,这些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他也明白,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兰微也不必离开,更不必经历这许多事情,始作俑者,又有什么脸面追问下去呢,他如今能做的不过是陪在他身边,尽力弥补而已。

兰微不再理刘启明,他将箱子重新锁好,看着手里的钥匙,喃喃道:“放心,肯定替你守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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