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冬末,但此时陆离持着折扇的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汗,他抬头时,楚子潇冲他点了点头,令他心下稍安。
“奴婢敬酒。”
“敬的什么酒。”
“太平酒。”
“何为太平酒。”
“满朝文武所做,名曰太平酒。”
话音未落,便听得一阵脚步声,一时间无数持枪的士兵闯了进来,他们分列两旁,吓得四周宾客纷纷抱头蹲下,生怕成了不明不白的枪下鬼。军靴声音穿了,走进了一个着军装的中年男人,那人长相方正,不怒自威,令人看了心生畏惧。陆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地向前走了几步,开口道:“不知长官是谁,为何带这么多人私闯戏楼,搅我的生意。”
“北平规划处处长张召仁,接到举报,说你的戏班窝藏政府通缉要犯,本处长前来抓人。”
说着,便有士兵将张添带了上来。
陆离闻言,笑道:“什么通缉犯啊?我可未曾见过,张处长不要冤枉了好人。”
“哼,冤不冤枉陆老板心里最明白,我旁边这位张先生可是在你戏院后门亲眼看见那群要犯进了你那儿。”
一旁一位小角有些微微发抖,言温玉见状微微侧身,挡住了他。
陆离瞥见了,手不由得握紧扇子,道:“这位张先生我可是从未见过,不知为何要如此陷害我,既是这样,张处长为何不去我的戏院搜查一番,何必在这扰我的演出。”
张召仁看着眼前人十分淡定从容,并未有丝毫慌乱,心下有了几分怀疑,却依旧强硬地道:“我已经去你的院子搜查过了,并未有所发现,定是你趁着演出的机会将那些人带了出来,想要将他们送走。来人,去后台搜查一番。”
陆离闻言,不由得有些恼怒,道:“张处长这是什么道理,你说我私藏通缉犯便未知会我半句就搜了我的院子,什么都没搜出来就来扰我的演出,半分证据没有,只凭这人一句诽谤之言便要定我的罪,这是什么章程。”
见陆离生气,张召仁只得放软了语气,“陆老板莫急,张某也是职责所在,不得不查,若真是冤枉,等搜查完了,张某一定还您一个公道。”
语气中依旧是不容置喙的强硬,陆离见他如此,知道若不让他去搜,肯定是不行的,好在听他的说法,至少兰微那边是安全的,于是他冲管事的点了点头,管事的吩咐人都让开,放士兵进去搜查。
搜查的结果,自然是什么可疑的人都没有,毕竟他们要找的人不再后台,而在台上。
陆离和楚子潇在商量的时候便想到了,不论把言温玉他们藏在哪都是不安全的,更何况那下眼线一直在盯着他们,压根没办法将人送走,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他们放在明面上,张召仁一定不会想到,陆离敢胆大到将人放到他面前。况且言温玉他们人不多,这出戏热闹,穿插在台上也是不会有人怀疑的。
张召仁显然没有料到是这个结果,脸上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他瞪向一旁的张添,张添也有些傻眼,他的确接到了消息,也的确看到了言温玉几人藏在戏院,可如今他们却像人间蒸发一样,这怎么可能呢!他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向张召仁求饶,张召仁却不再理会他,转身向陆离赔了礼,并表示一应损失特明日会让人送来赔偿,便要离开。
张添知道今日如果不成功,那他必死无疑,他眼睛飞速寻找着,突然盯着台上的一个人看着,他是认识言温玉的,陆离心中暗叫不妙,正要思索对策,却听得一声枪响,台下宾客吓得如鸟兽般四散开来,跑了出去。
张添还没来得及叫住张召仁,便被楚子潇一枪毙了命。
张召仁也是被惊得停住了脚步,他抬头望去,只见楚子潇将枪收了起来,双手撑在栏杆上,对张召仁笑道:“张处长,好巧啊。”
“司,司令。”张召仁两鬓瞬间有汗水滴落,北平城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他自是知道楚子潇今日在场,但他十分肯定言温玉他们就藏在陆离这里,若真找到了人,那他就能把和陆离交好的楚子潇拉下水。
这张召仁原是严长官的副官,后来严长官担任京津卫戍总司令,他便被派到北平当官,在严长官的庇护下,他这些年在北平城也是顺风顺水,可没想到严长官和南京斗法,南京把楚子潇派了过来,楚子潇一来必定是要将北平城整顿一番,他们这些旧系实力必定会被清除出去,所以他极力想借这次的事向南京邀功,这样楚子潇日后便不好动他,今日又听闻楚子潇与陆离交好,他简直大喜过望,若是能定了陆离的罪,那楚子潇无论有没有参与其中,南京方面定然不会再信任他,他倒台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北平群龙无首,他又成了功臣,那么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但如今这情形,他知道定楚子潇的罪必然是没戏了,不仅如此,他现如今算是有把柄抓在楚子潇手里了,楚子潇向弄他简直易如反掌,因此他才要快点离开,可楚子潇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本司令今日受陆老板邀请,前来听戏。不想张处长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要拿人,先不说搜查通缉犯这种事不在张处长的职责范围内,南京政府通缉要犯你不先来回了本司令,反而私自行动,越俎代庖,你该如何解释。还是说,你压根就没把我这个司令放在眼里,这北平城早就是你张处长的在做主了。”
张召仁心道不妙,今日之事他原本就带着私心,因此很多事都没遵守章程,他以为十拿九稳,等抓了人立了功,还有谁会管他有没有走程序,只怕向他道贺都来不及。可现在这情形他是万万没有想到。
他心知无力回天,于是伸手摘下帽子,弯腰躬身道:“卑职误听人言,犯下大错,已无话可说,只请司令念我昔日为党国尽心竭力,从轻处罚。”
张召仁还算聪明,他知道事到如今他说什么楚子潇都一定容不下他,他再狡辩下去也是无益,不如求个饶,卖个乖,楚子潇也不会太为难他。
楚子潇没再多费口舌,只是让张勋诚派人送他回去听候处置。
看张召仁被人带走,陆离也算是松了口气,他抬头,向楚子潇玩笑道:“楚司令吓走了我的客人,我这戏班的损失,楚司令可要负责。”
楚子潇也是一笑,“这是自然,陆老板临危不乱,楚某佩服至极。”
这一边,兰微守在正厅内,焦急地踱着步,而一旁的刘启明却是泰然自若,安稳地喝着茶。
没过多久,门口便传来动静,兰微忙迎了出去,见陆离好好地回来,激动地差点落泪,正拉着陆离要说些什么,却看见楚子潇跟在后面,只得压下情绪,向楚子潇问了好,然后跟在陆离身后进了正厅。
“如何?”
“一切顺利,赶紧安排人将秋晏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吧。还有,”楚子潇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可以开始物色北平城新一任规划处长了。”
“看来今晚收获不小嘛。”刘启明脸色的笑意更甚。
“是啊,”楚子潇点点头,眼睛看向主位的陆离,“还得多谢陆老板了。”
陆离脸上也没有了昔日的疏离,只是淡淡地笑着,道:“我也是受人所托,司令不必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