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的脸上涨得通红,他从未想过这个侄媳妇敢这样对他吆五喝六。
这段时日,村里不少人对他多加吹捧,能有李棍儿那样的侄子孝顺自己,侄媳妇还管着村里一笔大营生。
从收豆角的事情出来,他在村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这豆角的事情,便是当时人堆里谁提过一次。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他家赚钱的好时机。
胡桂妹就是个蠢货,这么好的营生就应该都给自家人,平白让村里其他人从自己赚走那么多。
妇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此事村长要是交给他干,定能干的更好。
现如今被李大婶这样下面子,面上十分恼怒,“胡桂妹,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同我说话,你这就是不孝。”
胡桂妹脸色一沉,不孝的罪名,没有哪个妇道人家能承受得起。
她没有辩白,递了个眼神给儿子。
李大牛心里神会,当即跑去请村长出面。
“怎的,不敢说话?”大伯轻蔑的看着她。
他开始细数自家以前如何善待过这个侄儿,越说越得意,仿佛他们这一支的辉煌,都是由自己缔造。
胡桂妹自然意识到,这帮人如何想的。
一旦开了这个先例,那她的话,将不再有任何威信。
她甚至有些恨上了这个大伯,在这个家里所有人向上攀爬的时候,他还在用老旧的眼光拖住全家的后腿。
周宁想冲上前去和这个老爷爷辩解,被身旁的周景年捂住嘴。
村长来了,热闹的人群陷入诡异的寂静。
“好了,李九根。”村长杵着拐杖,被李大牛扶进院门,淡淡的开口。
他不希望这个村里有人通过忤逆他来得到好处。
“你提着豆角回去吧,还有荣生家的一起。”
坐在地上嚎叫李大婶没有孝心的那个大伯,听到村长要他把所有豆角提回家的一瞬间,才想起来这件事的另一个话语人是村长。
他瞬间噤声,四肢百骸透过一股凉气,围着他的人群里,眼神中有戏谑,有同情。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看到也站在人群里的儿子,甚至都不敢在村长面前扶起自己。
“村长,我。”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村长摆摆手,坐到周景年对面的板凳上。
“这是我最后一遍说这种事情,李家村同气连枝,再有到背后煽风点火串联别人,侵害我们李氏利益的,也可以乘早换一个地方过日子。”
“荣生,你把那些银子拿出来,这事算过去了。”
村长话落犹如平地一声惊雷,所有人都沸腾起来,纷纷自李荣生身侧散开。
夜幕之中,火把亮起。
在人群里的李荣生早就抖成筛子,被这样暴露在人群之下。
村长都知晓了!
赵府酒楼收了一批坛子,竞争对手那边顺藤摸瓜找到李家村,私底下要在赌场的李荣生搞清楚赵府在做什么。
还暗示他如果这批豆角会吃出问题,将重重有赏。
李家村卖豆角才值几个钱,人家老爷那边出手便是十两银子,人总不能和银子过不去,那边也说了只需对一坛做手脚。
李九根手里的,他确实用药泡过。
这是赵府的东西,东西送过去,跟李家村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荣生这样宽慰自己。
“村长。”
镇上的老爷说了,无论成败,都会接他一家换一个地方生活,也是他大意了,挑了李九根这样的蠢货,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让自己挺到那边派人来接。
李荣生趴跪在地上:“我是冤枉的,我都不知情啊。”
“那你九月二十一那日,和孙家掌柜在说什么。”还是周景年提醒自己,说有见过李荣生几次去往镇上,可能有鬼。
他喊了个人看着,果然蹲出问题来。
李荣生趴在地上,强装镇定,扯着脖子依旧辩解:“我与那孙掌柜只是问问有没有活计,绝没有背叛李家。”
村长点点头:“事到如今还在嘴硬,你这几日的动作,我们村里已经有好几个人看到了。你太让我失望了,就去列祖列宗面前跪着吧。九根,你也去跟着跪旁边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你们再什么时候出来。”
没人敢提出异议,他们从小就被灌输听村长的安排,所有人陷入一场惩戒叛徒的狂热之中。
好像在证明,自己从未有过私心。
李大叔手中是一打福字,福字背后还有一个编号,都很跟登记本上对清楚,就是为了区分出这是哪家的豆角。
村民们看到村长这样对待,心里惴惴不安,不断回想自己白日洗的是否用心,有没有跟李荣生家的搭过讪。
李大叔清点完所有坛子,确认都对上后,在坛口贴上福字,右下角还有两个李子的图案。
这一天的热闹,并未封禁在坛子里。
十日后,板车运着坛子来到河口,如意酒楼的掌柜带着手下在码头等候。
他们这里水路畅通,将跟随赵府送嫁到北方。
船上珍宝无数,更贵重的,是老爷搜罗来的各种良药和偏方,这都会是他女儿在校尉家立足的本钱。
“李公子,这是余下的十银子和十贯铜钱。”周景年早就和掌柜通气,要一半换成铜钱,带回村里。
今日来结款的是村长,他带着村里几个汉子来卸货。
掌柜的打量眼前地老人,果然如同老爷所说,这个事情的话事人是李家村的这个村长。
掌柜的也乐的卖给这个老人一个好:“老爷说,希望以后李家村还有好东西,随时来找我们,这条猪腿,是我安排给几位长冬膘的。”
他们几家酒楼的掌柜们,都已经试过酸豆角炒制出来的菜,甚至按周景年给的方子,试过好几种酸菜,拿来烹制的话,确实酸豆角口感更丰富。
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个冬天,如意楼将风光无限。
村长连连道谢,他也没想到,大户人家一出手就能送一条猪腿给他们。
这是一条肥壮的前腿,还连着小半边肩膀处了。
他们几人口水不争气的流出来,回去的路上拿稻草遮盖的严严实实。
李家村里除了下地去干农活的,几乎都在村口的大树下坐着,翘首以盼。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村长的儿子有福叔,最是沉不住气,恨不得现在就回家拿碗筷。
“快回去,各家拿碗来,我爹说要分肉!”
众人以为听错,面面相觑,手脚快的已经去掀开稻草帘了
“是肉,好大一条猪腿。”
一条猪前腿,大概有二十来斤,村长说体恤大家这段时日辛苦,直接拍板按户分。加上最近分家的几户,李家村现在有三十二户人家,每家能大概分到三四两肉,骨头也尽量剁开每家分一点。
骨头也能煮出一些油水,到时候能拿来煮汤,全家都能分上一口暖和身子。
周景年则是要了那只猪蹄,村里人都很感激,周景年带来的好处,剁的时候还往上移了几寸。
猪腿分完的时候已经是未时过半,周宁被留在家里接着写课业,她今日也告了假,夫子对此吹胡子瞪眼的。
她本来也觉得不对,毕竟交了好多束脩,不上课就太亏了。
但是兄长不放心她一人去学堂,今天只能留家里抄写。
她觉得更亏了,以前每天都是在家里抄一篇,在学堂抄一篇。如今不去学堂,要抄三篇还要默写一次。
周宁跑去小瓦罐那里加水,盯着小锅里的白芸豆上下浮动。
也不亏了,兄长说下午做蹄花汤,想到这里,周宁摸了一下嘴巴,脸上全是墨水。她终于快罚抄完所有的《三字经》了,现在熟练到能默写下来。
周景年回到家里,就开始洗锅。
他们现在不用以前的灶台了,用的是连接屋子里土炕的灶台,屋子大概后日完工,好在这段时日没有下雨,工期才能这么快。
猪蹄洗好从中间剖开,冷水下锅,葱姜蒜和猪蹄下锅,让血水更好的煮出来,稍稍倒入一些白酒去腥。
焯水好后,用热水再清洗一遍,周景年蹲在木盆边,把多余的猪毛去除。
做蹄花汤不可以直接烧毛,火燎过的猪蹄会发黄,汤汁不够奶白,而且很容易有一股烧焦的味道参杂里面。
大铁锅中加入热水,葱姜和一点点白酒,猪蹄放进去开始小火慢炖。
“阿宁,你来看着火,不要太大。”周景年塞进去一节木头,准备在灶台后的小锅里煮饭。
猪蹄文火炖煮半个时辰后,把芸豆都加进去,煮烂的葱挑出,盖盖接着加煮。
猪蹄汤逐渐转白。
周宁已经闻到了猪蹄的香气,她没忍住用小勺子舀上一勺汤,虽然好吃,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香味。
猪蹄的炖煮各位持久,一个多时辰后,土灶里的木头也烧完了。
周宁搬出小木凳,趴在灶台边上,看着周景年把筷子插到软烂的猪蹄上,毫不费力就把猪蹄插个对穿。
“我也要,我也要插。”周宁哪见过这样的肉食,她努力踮起脚,接过兄长手里的筷子,却也勉强够到桌边。
还得求周景年抱她伸到锅中间,她颤颤巍巍的把筷子伸进去,果然轻松扎透,小手一翻转,试图直接把筷子上的猪蹄放进碗里。
却没想到猪蹄过于软烂,直接从筷子上滑走,重新掉进锅中,掉落的猪蹄上撞到锅里其他的猪蹄,表面的皮直接回弹起来。
又扑入汤中。
周宁根本忍受不了,它太可怜了,要立马放进肚子里好好安慰一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