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岛人流控制严格,除了包车没有能回住所的交通工具。
乔沐羽漫无目的走了很久,直到看到路边一群打扮时髦的异国男女正开着敞篷车嬉戏打闹。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上前打招呼。
浅聊几句发现对方同住别墅区,几家是世交,就连上岛也是用的私家游艇。
开车的男人年纪稍长,对他颇有些兴趣,乔沐羽茶艺精湛,不过片刻鱼就上了勾。
讨论一番,男人让其余朋友先去海边玩,自己则开车送乔沐羽回去。
一路聊得十分开心,乔沐羽刻意隐藏了身份,从校园生活到国际形式,成功塑造了一个清纯无害又聪明伶俐的男大学生形象。
到达别墅,男人执意要把他送回房间,两人在走廊暧昧耳语,正准备深一步交流,管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将男人请出房屋。
按照过去经验,只要不到最后一步,乔沐羽总有办法周旋。但想着管家也是好意,他还是礼貌道谢后回到房间收拾行李。
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阳光斜照进窗户,乔沐羽站在光里,抬起头看向窗外,清透的瞳孔镀上一层琥珀色的光晕。
春和景明,也只能留到以后再看了。
他起身拉过行李箱,刚转身就被门前高大黑影吓出一身冷汗。
消失快半个月的祁方逑如鬼魅般出现在眼前。
他没有进屋,头发染回黑色,已经长到了颈部,脸上还有结痂的伤口,整个人阴郁颓丧,眼底缠绕着浓稠不散的黑雾,在灰暗的阴影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你去哪?”祁方逑哑声道。
卸去满身光华,终于有了曾经小湫的模样。
“跟你有关系吗?”乔沐羽冷冷道,“把我骗到这儿来,怎么,又准备演什么苦情戏?”
祁方逑身形摇晃,似乎有些站立不稳,他摇头笑了笑,“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演了。”
他退到门外,掩上门,安静坐在门口,像过去在福利院那样,等着乔沐羽气消了给自己开门。
“我从小就在桥洞底下跟着一群乞丐讨生活。”祁方逑自顾自说着,也不管屋里人听不听得见。
“那些年长的乞丐告诉我,脸皮是留给有钱人的,剩菜剩饭不是每天都有,不抢就得饿死。我年纪小,体力也差,很多天吃不上饭。”祁方逑喉结滚动着,声音有些哽咽,“沐羽,我受够那种挨饿的日子了,我不想再挨饿了。”
“福利院对你好,是因为你有个有钱又厉害的爹妈。他们不敢把你接回家,只好让院长特别关照。我们这些普通孤儿每天吃的饭菜,虽然不是剩菜剩饭,却和猪食没有什么区别。”
“院长找到我,说只要跟了祁远,就能过比现在好百倍。我能怎么选?!我那时候甚至不知道祁远是你的亲生父亲。我只是想吃饱穿暖,长高长壮,长大了才能好好保护你。”
“是他们告诉我你在新家过得很好,我才慢慢接受了现在的生活。”
乔沐羽默默听着,额头轻抵在门板,眼泪一滴滴砸向地板。
夜色蔓延,皎洁的月光洒了进来。
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在宣告一个事实。他是错误的产物,是一段感情失败的结晶。
而祁方逑和祁远是你情我愿的交易,从头到尾没有存在任何误会和矛盾。
“沐羽,我知道说这些太晚。可是我喜欢你这事,绝对没有掺杂任何算计。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如果你真的不要我了,我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门外传来低声啜泣,轻得好像风一吹就散。
乔沐羽不由得心软,他虽然从没想过原谅,但至少可以试着放下仇恨。
黑不见底的走廊里掀开一条门缝,男人眼底散发着幽光,又在倏忽间变回柔软,试探靠近:“沐羽,你……”
乔沐羽定睛看去,这张脸上哪有一点泪痕?
理智将他瞬间扯回,他想关门,一股冲击将门被硬生生挤开。
乔沐羽后退着往角落里躲,情急下拿过桌上的水果刀护在胸前。
“滚出去!”他坐在地上发抖不止。
哪知下一秒,祁方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失魂落魄爬到乔沐羽跟前,眼眶红透,像忏悔的信徒跪地求饶。“我错了,沐羽,你不要不理我。”
乔沐羽不敢再信,这精湛的演技让他甚至怀疑那些经历都是祁方逑为了博取同情编出来的。
“小羽……你看着我。”祁方逑用力握着乔沐羽的肩膀,再度哽咽道:“我以后加倍对你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福利院的事我都告诉闻妈了。只要你愿意,我还是你的跟班,仆人,你想怎么使唤我都可以……”
听到那个名字,乔沐羽不由一怔, “闻溪知道了?”
“是……”
“她说什么了?”
祁方逑垂下眼眸,沉默片刻,闭眼摇摇头。
“她什么都不想说。”
乔沐羽张张嘴,苦涩到说不出话来。
即便知道了真相,他还是不被选择的那个。
祁远不喜欢他,闻溪想必也是如此。他看向祁方逑,想起对方平日里开朗阳光的样子,的确比自己更讨人喜欢。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无处可藏的嫉妒掺杂着失望,乔沐羽目光空洞望向窗外,零星的希望也被彻底浇灭。
祁方逑惊慌失措抬头,用力抱住眼前人大哭道:“不要!不要……”
他把乔沐羽手里的刀对准自己心口,喃喃道:“如果我死能让你好受点,那你现在就把我杀了。”
“……”乔沐羽咬着牙,眼泪不停往下掉,他的确恨到想让祁方逑永远消失,但只是刹那的失控,并不足以让他萌生杀心。
抽不出刀,祁方逑上赶着往上撞。
身后的墙挡住了手臂,乔沐羽来不及抵挡,刀尖已没入祁方逑胸口几寸,霎时浸红了衬衣。
被骗了好几次,乔沐羽甚至以为是假的道具和血包,但看对方脸上疼到暴起的青筋和浓烈的血味,他反应过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用仅存的一点力气抵着祁方逑肩膀抽出刀刃,扔到很远。
他想去找管家,祁方逑却不肯放他走,扣住头偏执吻了上来。
血浸透衣服,乔沐羽不敢动弹,脸颊与手都一片潮湿,不知道是血还是泪。
“我爱你,沐羽,我爱你……”祁方逑一遍遍梦呓般呢喃,胳膊不断收紧,贪婪地将乔沐羽压在地上汲取体温。
等管家带人赶到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才将两人分开。
祁方逑陷入昏迷,血彻底染红了两人衣服。乔沐羽强撑着体力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往外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逃,逃得越远越好。
从未见过如此震撼血腥的场面,管家定了定神,立刻拨通了警局电话。
深夜,乔沐羽洗完澡换上樊思远的备用衣裤,躺在沙发上放空。
不久,樊思远提着夜宵刷卡进门,“羽哥,吃点东西。”
乔沐羽慢慢回神,从沙发坐起。
樊思远跟着坐下来,想了会儿问道:“羽哥,这事你告诉陆总没?”
乔沐羽愣道:“告诉他什么?”
“今晚的事。”
乔沐羽顿了顿,“……没有。”
他还真没想过。
毕竟走之前高高兴兴的,谁能料到是一场骗局。
“那你后面几天跟我们玩儿?”
“先回国吧,没什么心情。”
“也行,那我明天送你到机场,你身份证带出来了吗?”
完了,在行李箱里!
乔沐羽摇摇头,颓然陷回沙发,沉思半晌摸出手机,叹了口气:“我问问陆成槿。”
电话接通后,乔沐羽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他看着樊思远,对方会意去了另一个房间。
“没事,想好慢慢说。”陆成槿道。
“脚崴了。很痛,好像走不了路了。”
电话那头默了几秒,陆成槿道:“我看看今晚航班,明天过来接你。”
“身份证护照也没了。”
“被偷了吗?”
乔沐羽把被俩小孩骗到岛上和祁方逑今晚发疯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你现在在哪儿?”
“樊思远他们过来团建,我在他住的酒店里。”
“那你继续住着,等我过去。”
“你是不是挺忙的……”
“没事,”陆成槿顿了顿,轻声道:“你最重要。”
几个字虚无缥缈又震耳欲聋地砸进心窝,乔沐羽握着手机的手一点点收紧,心跳失速般狂跳。
听不到声音,陆成槿以为信号不好,“沐羽?”
“哎。”乔沐羽应道。
“你还生气吗?”
“……”乔沐羽不知道他说的哪件事,胡乱答道:“不生气了。”
“嗯。”陆成槿放下心来,“早点休息,我先看看机票。”
想说的话全堆在脑子里,变成一圈黏糊的浆糊。挂掉电话,乔沐羽如梦初醒般倒回沙发。
他呆呆看着天花板暖黄的吊灯,揪紧的心一点点松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