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很有默契站了起来,“不想知道。”
张校长显然没太理解,重复问了一遍:“你们不想知道?”
季昊然说道:“我已经习惯现在的生活了,不想回到原来的家庭。”
这话听着非常大逆不道,但其实他早就私下偷偷见过姐姐,得知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后来又接连生下一弟一妹,只好继续养着,日子过得十分拮据。
和养母养父商量一番,他工作前几年除去正常开销,其余存的积蓄基本都转给了姐姐,一方面资助她读完大学,剩余的供另外两位弟弟妹妹改善生活。
而乔沐羽这边虽然情况不同,诉求却也一样:“我过得不好,不想让他们知道。”
张校长皱眉:“他们一直在找你。”
乔沐羽说道:“那就说我死了。”
就算和亲生父母相认,遗留在自己身上的问题也不会得到解决,如果被方昊英知道,或许还会牵扯出别的麻烦。
他的软肋已经够多了,不想在最后因为亲情或是别的事绊住脚步。
加上积压在心里的事太多,目前大小乔的领养才是他更加关注的问题。
张校长只觉得他在意气用事,耐心劝道:“沐羽,我知道,你对他们或许有很多埋怨,但你前二十年过得不差啊,众星捧月的活着,到哪儿不一样?”
是得多不了解情况才能说出这么不痛不痒的话。
“您也说了,哪都一样,所以认不认有什么意义?”乔沐羽一字一顿,道:“我不想认。”
张院长叹气:“你就是在赌气。”
“没有。”
僵持不下,一边不想找,一边非要说。
“法律上来说,我们有拒绝的权利吗?”乔沐羽问道。
“有是有……但于情于理……这么做有点……”
乔沐羽很坦然:“我没什么道德。”
季昊然:“我也是。”
这天没办法聊了!
太阳穴突突跳着,张校长有点生气。
“昊然的事咱们先放一放,先说说沐羽。”
哈喽?
乔沐羽狐疑看了季昊然一眼,确认道:“我说的是中文吧?”
“嗯,很标准的普通话。”
虽然无力吐槽,两人也只好耐着性子听下去。
“其实,沐羽是被亲生父母送过来的。”张院长摸着不存在的胡子,仿佛在讲一个古老的寓言故事。
“他们是都是非常知名的演员,在年轻不懂事的时候意外生下了你。让福利院帮忙寄养,所以你在福利院那几年,大家都把你当个少爷一样宠爱。”
乔沐羽不可置否:“感受到了。”
张院长继续道:“你10岁那年,你的生父来到福利院,提出想把你接回家。”说到这,他明显停了一下,似乎思考怎么表述,犹豫再三,哀哀叹口气。
“但那天刚好你跟着陈老师去山上写生,你父亲把小湫错认成了你,两人相处得很愉快。”
听到这里,乔沐羽抬起头来。
心里某种不安在蠢蠢欲动。
“等一下……”他扶住季昊然,“继续。”
“嗯,正如你们看到的,你父亲带走了小湫,也就是现在的祁方逑。”
真相来得猝不及防,仿佛上一秒还在随意闲聊,下一秒一盆滚烫开水就从头顶淋了上来。
乔沐羽在好友的搀扶下稳住身形。
“是故意的?”
张院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祁先生当时一口咬定,有兔子玩偶的才是他儿子。”
“你不清楚,你是院长你不清楚?!”虽然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么离谱的理由,乔沐羽情绪还是不免激动起来。
季昊然也质疑道:“这么严肃的事,你们连做个亲子鉴定的时间都没有吗?”
张院长道:“鉴定的事不归福利院负责,而且就算回归祁家,以他们两人的地位,也不可能承认亲生。”
“所以你们就凭一个兔子玩偶,就能随意判断别人身份?”乔沐羽难以置信看着张院长,反问道:“你自己觉得合理吗?”
“现在也不晚!”张院长极为生硬阻断这个话题,劝说道:“祁远愿意跟你相认,只要你一句话的事。”
“才说的吗?”
“是。”
原来是这样,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为了拆散两人。
强迫承认血缘关系。
“你等等。”乔沐羽打通祁方逑电话,随着信号连接,他的脸上早已失去表情,几乎木讷地问:“我妈妈是谁?”
他只想知道这个。
张院长停顿良久,那两个字如同巨石般砸向乔沐羽胸口。
“闻溪。”
他最仰慕,也最向往的演员。
突然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祁方逑总去闻溪家,为什么会有单独的卧室,为什么两人像亲生母子一样亲近。
小湫,他最信任的朋友,用一个玩偶鸠占鹊巢,享尽自己父母疼爱顺风顺水过了二十余年。
那自己一直以来羡慕的是什么?是本该属于自己的人生?
“我要走了。”不等接通,乔沐羽摁掉电话,挣脱季昊然的搀扶往外走去,甩下一句:“告诉祁方逑,我跟他没可能了。”
不管是故意的还是无意。
他的人生已经不可避免毁于一旦。
以这样荒谬又不负责任的方式。
意气风发,阳光自由的祁方逑,是亲生父母用爱灌溉出来的;而他如傀儡般残破不堪的人生,永远笼罩着无人可救的潮湿。
甜酒仿佛变成毒药,浸入五脏六腑,疼得心口万蚁噬心。
走出门外,乔沐羽找到公厕,吐到胃里只剩酸水,跌跌撞撞走出隔间。
一直在门口张望的季昊然冲上去扶住他,同样被吓得脸色苍白。
“回去吧……”乔沐羽羸弱倒进眼前人怀里,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让他恶心得想吐。
“好。”
顾不上跟院长告别,季昊然背着人往福利院出口快步走去。
小车在方湫路稳步行驶,刚停在红绿灯路口,身后的车跟没看路似的猛然撞了上来。
事发突然,安全气囊不能及时弹开,即使两人系好了安全带,还是被巨大的冲力和惯性怼得往前撞去。
确认脑袋还在,季昊然稍微定神急忙看向身侧,发现乔沐羽还是处于昏睡不醒的状态。
与此同时,始作俑者敲响副驾驶窗户。
季昊然自认不是路怒族,但对于不守交通规则的傻X另当别论。
他开门下车,正准备大吵一架,发现敲窗的人是祁方逑。往后一看,撞车的也是他。
价格不菲的百万超跑,主动撞上他这辆从工作开到现在的小奔。季昊然扯扯嘴角,语气很冲:“咋了,要给我换新车啊?”
此时祁方逑已经顾不得冷脸热脸,态度极好道:“请帮我开门,我要找沐羽。”
“他晕过去了。”
祁方逑怔住:“晕过去了?是刚才吗?”
“不是。”季昊然冷眼觑着他,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
“那就是在福利院的时候……”祁方逑喃喃着,以更迫切的眼神恳求季昊然:“车的维修费用你随便提,买新的都行,能不能让我带走他?”
虽然这个提议诱人,季昊然还是很仗义守住了底线。
他嗤笑一声,用鄙视的目光扫向眼前这位众星捧月的大明星,嗤之以鼻道:“那是你的钱吗?那不是人家沐羽亲生爸妈的钱?快走吧,别老在我们跟前显摆了。”
说完拉开门回到车里,为自己刚才霸气侧漏的表演暗暗鼓掌。
路过山脚,祁方逑的车又追了上来。
“他是不是恨我?”
季昊然懒得看他,自顾自开车往前:“是,恨得要死,你没看都气晕过去了吗?”
车速明显慢了许多,祁方逑失魂落魄看向窗外,又紧追上去问道:“张院长到底怎么说的?我没有……”
“没有什么?”季昊然打断他,冷笑道:“没有偷走那兔子拿去和祁远相认?还是没有偷走不属于你的生活,顺风顺水活到现在变成了不起的大明星啊?”
一字一句都像尖刺一样扎着祁方逑的心,既然季昊然这么想,乔沐羽肯定也会……
不行,不能就这样放他们走。
要是不给解释的机会,对方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把乔沐羽给我!”
来不及过多思考,祁方逑几乎疯了般撞向一旁的车。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季昊然吓坏了,山脚下的路虽然宽敞,拐弯视角却依旧存在很多盲区。这要是撞上,不是一死两伤,也得全残。
“你不要撞了!!找个地方停下来再说!”
但祁方逑早已彻底失去理智,只想马上逼停车。
季昊然崩溃抓着头发:“你这样我怎么给你啊?!总要停下来吧!”
“进城以后马上开到绿化带!”祁方逑命令着吼道。
“好好好!你不要撞了!这是逆行啊大哥!”
跑车终于降速,试图移到季昊然车后。
就在快要顺利汇入原车道,路过转弯,一辆大型货车疾驰而来。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停滞,季昊然眼睁睁看着身后那辆车原地转了个圈,随后撞上一旁围栏,只稳了几秒,向下方直直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