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得到回答的老板娘没有生气,而是无视克莱恩的存在,直接走回厨房。
克莱恩在少女对面坐下。屁股刚挨着凳子,他耳边其他客人的聊天声就消失了。
做完了那个动作后的少女低垂着头,一遍遍地重复着“我想解脱”。无论克莱恩说什么,她都只会要求“解脱”。
不过,耐心这种东西克莱恩是素来不缺的。既然少女表现出了特殊,必然会尽量将信息传递给他。
等待很快有了成效。
“不存在之人应当随不存在的历史一并消亡……”少女梦呓般说道,然后,她又短暂地回到了克莱恩注意到她时的清醒状态。“我受够了这里无止境的循环,没有任何人能回应我,我也离不开这家店铺。”她喃喃自语,眼中噙着泪。
“你没有见过一个黑发青年吗?”克莱恩向她比划安提戈努斯的模样。
少女摇头。她似乎厌倦了这与“解脱”无关的对话,将视线从克莱恩身上移开了。
夕阳血红色的光辉在她脸上拉出一道极长的阴影。苍白的面容在这光芒下并未显出几分活力,只更加的诡异。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向我求助?”
一个看似无用的问题。
少女听闻后,却对克莱恩展露了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就像模糊记忆中那个被他暗恋过的女生回眸时露出的笑容一样。
“因为,你是周明瑞啊。”
克莱恩眼前的画面抽动了一下。
色彩鲜活的人们变成了灰败的雾气。
“这里是,周明瑞的记忆。”少女脸上依旧挂着弧度完美的笑容,“我……我……”
那张漂亮的面庞出现裂纹,紧接着如镜面碎裂般掉落一地碎片。
克莱恩窥见面具后是一名有着魔狼特征的女性。
“你……看见安提柯了吗?说我……我躲在……这里。”
女性的虚影扭曲,变成一名头戴王冠的男子。
“……诡秘,我杀了你!”
他血红色的笔尖还未触及克莱恩所在的稳定空间就扭曲成了灰雾。
人形虚影形态变得不稳定且难以辨识。有时有六只手挥舞着不同兵器,有时三颗心脏跳动着同一节奏的韵律。
“我还……不想死。为什么……被放弃的是我?”
万万千千的声音在少女体内此起彼伏。
在下一瞬间,克莱恩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只有一张饭桌和一把椅子的地面上。他前面是断裂地面形成的悬崖,后面是一扇店门。中间的通道被像素般的微微泛着彩光的灰色小方块截断。
他也许正处于安提戈努斯所说的视界极限。
被麻烦找上门的克莱恩在心底狠狠吐槽“故乡不会伤害你”这句话,然后义无反顾地一脚踏入视界极限。
他来到了另一个时间。
通过建筑和饰物的风格可以判断这里应该是第四纪,图铎帝国时期。
“祂”穿梭在王宫的一条走廊上,并停在了一名“被挖去了”的人面前。
黑洞洞的人影向“祂”行礼,一段被遗留在这个“记忆”中的语音为克莱恩讲述真相。
“如您所见,历史并未像您预期那般发展。我们将会根据二号预案进行下一步。”
“祂”微微颔首,“现在的对话也是需要被我吞噬掉的无用历史之一,你清楚吗?”
“吾早已将一切奉献给时空之主。”信徒的黑影做了一个拱手俯身的行为。
随后,连这个黑影也缓缓消失在了这条走廊上。
“祂”注视着窗外,忽然开口问道:“这是‘我’所期待的吗?”
围观记忆的克莱恩一怔,他不知怎的,觉得“祂”在是跨越时空对他说话。
沉思许久,克莱恩轻声回答:“我不知道。但要是我,一定不会这么做。”
注视着窗上影子的“祂”像听到了一样,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是这样啊。果然我……”
记忆再次碎裂了。
克莱恩不知道自己在灰雾中掉了多少层,当他再次脚踏实地时,他发觉自己站在“熟悉”的家门口。
比现在长得小许多的梅丽莎像炮弹一样从门里冲出来,一头撞在克莱恩身上,把他撞得后退好几步。
“克莱恩,发什么呆呢,今天爸爸就要回来了,快点去收拾一下啊。”小小的梅丽莎气鼓鼓地推着克莱恩走,“你忘性这么大的脑子究竟怎么记住那些知识的。”
屋内是同样从未见过的缩水班森,他在帮“母亲”清点“余钱”。
“唉,要是小乌鸦这两天来就好了,就算带一朵花,我们家里也能增色不少吧。”“母亲”叹气,她向克莱恩招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今天学校怎么样?”
克莱恩答非所问地应是,得到了“母亲”“你这孩子,怎么从小木木的”的教育。
两个人寒暄了没两分钟,一只熟悉的白眼圈乌鸦扑棱棱飞到了窗边,用喙敲击着窗沿。
清点完余钱的班森注意到后眼睛一亮,他快步走过去,从乌鸦爪子上取下一条漂亮的头绳。然后他摸了摸乌鸦,抱歉地说着“今天没有吃的了”。乌鸦啄了他一口,就落到克莱恩身前来蹭他。
“它还真是喜欢你呢。”“母亲”说。
无数的景象从克莱恩眼前飞过。景象中的“克莱恩”就像一个非人的存在在努力模仿人类,却只让不了解祂的人恐惧祂。祂一切行为都仿佛抱着某一个目的,好像祂的旅途行至那个目的地,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大量的不属于“他”的记忆让克莱恩头昏脑涨,他不得不将它们视为与他无关的另一个人生的电影。还好这些记忆依旧是不全的,才没有将他的精神直接冲击成傻子。
除此之外,记忆还将知识……以及被“祂”吞噬的存在的非凡特性灌输给了克莱恩。
硬生生被拔升两个序列的感觉并不好受,但秘偶大师和诡法师所带来的“灵体之线”能力叫克莱恩忽地看见了自己身上的“线”。
他的线也有部分,如伯特利和安提戈努斯那般,是绷直状态没入天际的。
结实的水泥地给屁股着地的克莱恩摔得很痛。
他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再次回到了现代都市。不远处,安提戈努斯正在长椅上等待他。
再见到这位诡秘侍者魔狼,克莱恩只觉对方亲切许多。
恢复的记忆让他予以这位忠实可靠的朋友很大的信任。
“我知道你的躯体为什么会使你的灵魂和它一起腐败了。”克莱恩说,他的语气也如安提戈努斯最开始跟他提起“承诺”时一样轻松,“这件事情非常好解决。不用等我很久,说不定不到一个月,你就能再次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然后拥有一个崭新而健康的人生。”
说完,他向对方挥别,与外界的“门”建立联系后,从“门”的通道离开了这里。
安提戈努斯从未在“诡秘”身上见过这样的希望。
一些祂与克莱恩之间一直存在着的微妙联系让祂对克莱恩的话语感到不安。
祂下意识伸手抓住克莱恩,却只抓到了一片被“门”切割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