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实这一侧望过去，门内的灰雾光怪陆离，其中展现的历史与知识叫人无比心醉。来自“诡秘”的记忆碎片就在其中。

克莱恩虽能够靠位格和唯一性借助仪式的外力使用它，但自身却不能轻易进入，若是他已经达到古代学者就能穿梭历史迷雾，可惜他现在只能看看。

门内那一侧的迷雾越来越厚重，这些大量聚集的历史迷雾碎片引来了一个……天使。

“好久不见，安提戈努斯。”伯特利·亚伯拉罕对出现在历史迷雾中的灵体打招呼，给克莱恩点明对方身份，“很高兴还能见到神志正常的你。”

灵体状态的安提戈努斯和重生前记忆中有些区别，祂身上魔狼的部分更多一些，除去脸部，几乎都被毛皮覆盖。祂礼节性地回应了招呼，就看向克莱恩。

“我一直在等待您来此。”祂俯身行了一礼。

神使鬼差地，克莱恩牵住了安提戈努斯向他伸出的手，随着那个灵体踏入了历史迷雾中。守在门外这一侧的伯特利·亚伯拉罕没有阻止这个行为，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安提戈努斯。

在触碰到迷雾的前一刻，克莱恩的潜意识忽地察觉了不对劲。他不该这么草率地跟着安提戈努斯的灵体走。

他眨了一下眼睛，看见了安提戈努斯和伯特利都身上飘着无数丝线，线的另一端一直没入天空之中。那些丝线并不是游离状态，大多都绷直了，就像被某个人提在手上一样。安提戈努斯身上几乎都是绷直的丝线，伯特利则只有一半。

再眨一下眼睛。方才看见的一切都消隐无踪。唯有心悸之感留在他心中。

怀疑与恐惧都伴随着第三下眨眼离他而去。

克莱恩落入了历史迷雾之中。

繁华的城市广场中，人声鼎沸。

克莱恩站在喷泉前面，神色迷茫。

一个小孩儿牵着气球大笑着从他身边跑过去，一边向着追不上他的家长做鬼脸。站在他身旁的小女孩儿好奇地踩地上变色的灯光。牵着金毛的老大爷中气十足和另一个牵着哈士奇的中年妇女吹嘘自家的狗养得多肥。广场边缘的小摊贩正在兜售各种小玩具。

不远处的店铺灯火通明，广告屏上不断变换着色彩，给人们推销各种产品。再远些，不知道是哪里在庆祝，黑色的夜空中炸开一团璀璨的烟火。

这里是现代都市，却不是他去过的任何地方。

因为在这充满烟火气的景象之下，是小孩儿手上的气球长着一张人脸，是家长背上背着一个半透明的眼珠，是小女孩儿踩爆了无数发着扭曲荧光的史莱姆状生物。

正常的景象和不正常的异象交替映在克莱恩眼中，叫他分不清哪个是真实，哪个是虚假。

如同被扔进洗衣机里搅动的恶心反胃感袭来，克莱恩眼前一黑。他再睁开眼，景象被稳定在了正常的一端。一个漂亮的红色同心结在他眼前晃着，搞得克莱恩还以为眼前是一个红水晶灵摆把他催眠了。

顺着同心结，他看见一只正常的人手，以及拿着同心结的安提戈努斯。祂将同心结系在克莱恩手腕上，说这是祂刚刚去摊位上从摊贩手上买的。

此刻的安提戈努斯穿着一身合身的现代款式黑色长风衣，脖子上松散地搭着一条灰色的毛线围巾，祂偏长的头发被蓝色的发绳扎成一束，配上祂棱角分明的脸庞，整个人活脱脱一个现代社会的欧美风帅哥。

“我们可以去那边的长椅上坐一会儿。”祂拉着克莱恩挤出人群，将他安置在绿化带旁边的石椅上，又跑到位于长椅后面的奶茶店买了两个冰淇淋，祂递给克莱恩一个，“尝尝。”

克莱恩接过冰淇淋，没能拒绝安提戈努斯殷切期盼的目光，吃了一口。冰淇淋甜丝丝的滋味在他口腔中化开，恰到好吃的冰凉带来了清甜的口感，这个味道美好得就像他第一次吃到M记的甜筒时候。

等一下……M记甜筒？克莱恩将手上的甜筒拿起来看，发现还真是M记的。可他背后的奶茶店怎么看着都是甜蜜蜜雪王。

这算什么历史迷雾。根本就不是过去的历史。

“在我现实的身体开始腐败之后，您就将我的灵体转移到了这片历史迷雾中。”安提戈努斯一边咬着冰淇淋一边说，“这片历史存在很多视界极限的地方。如果周围的建筑变得简陋，人类数量减少，不该出现在这个历史的事物变多，那就是接近了视界极限。那里很危险。一会儿您要行动的话，务必不要靠近。”

“你不和我一起？”克莱恩问。

安提戈努斯笑了笑。

“我的灵魂比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更加虚弱了，没办法离开这附近。带你进来已经耗尽了我的力量。”祂伸手梳理了一下克莱恩的发梢，“没事的，请安心吧。这里是你记忆中的‘故乡’，它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青年神色温和，配合他身后充满熟悉旧日气息的背景，让克莱恩忍不住恍神。

“……我还在等着你兑现将我救出这里的诺言呢。”祂说，语气轻快得仿佛在说一件很稀松平常的小事。但若真是小事，也不会让祂一等就等到现在。

克莱恩往外走出几步，又回头看祂。

此地的时间接近深夜了。

周围热闹的人群开始散去，预备各自归家。独自留在长凳上的安提戈努斯在对比之下更显孤寂。

于是向外走的脚步一顿，转回来了。

克莱恩在安提戈努斯错愕的目光中轻轻拥抱了祂一下。

“虽然我不记得那个我向你许下的承诺，但我一定会努力让你能够离开这里的。”他说。

现在的克莱恩从那个“诡秘”克莱恩身上感受到了够多的非人之处，他甚至怀疑过“诡秘”是不是得到了他记忆的福生玄黄天尊。无论是“诡秘”对普通人的生命的漠视，还是把操控他人命运视为理所应当的自以为是，都离“克莱恩”，或者说“周明瑞”这个人太远了。

故乡是特别的，在这里的安提戈努斯也是特别的。一切没在现实中见到的温情皆在此地被他亲眼看见。

克莱恩抬头望去。

一轮暖白色的月挂在天上，温柔地注视着地上的人们。

深夜之后，街上人虽少了许多，但对要过夜生活的人们来说才是刚刚开始。

在酒吧街上，氛围依旧十分热闹。

克莱恩随机挑了一家店推门进入。

店内的装潢与他想象的不一样，不是酒吧，而是一家小炒。

模糊的记忆中，这家店曾是他经常光顾的一家饭馆，每日他下班后自己不想做饭，就会到这个店里来吃一顿。

店内坐满了各式各样的人，里面有几张脸来自于他的同事，有几张脸来自他的好哥们。还有一些人，则怎么都看不到长相。

这家店是一个夫妻店，此刻丈夫正在收拾桌子，于是刚端上一盘菜的老板娘顺手在厨房的路上招呼客人。她在路过克莱恩身边时，问道：“小伙子你又来啦，今天还是牛肉炒饭吗？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忙，我瞧着你都瘦了嘞。”

熟悉的关切话语，让人都要落下泪来。

克莱恩刚要答，却被身边的客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救救我。”

长着他初恋面容的少女对他露出恳求的目光。

但她下一句话却叫克莱恩面色一变。

“……请抹去我的意识，让我解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