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打完电话，应琰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到邢湛了。

附中任务很满，课间时间也被压缩，留给应琰空余的时间不多，打电话都没时间排队，更别提想偷跑出去了。

好几次，午饭晚饭他都没来得及去吃，一下课就从三楼奔到一楼排队打电话，有时候一等就是一中午，关键是排到自己的时候电话永远打不通。

渐渐地，应琰也不去打了，让自己完全地忙了起来。

他直觉到出问题了，但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所以他开始逃避问题，以为这样横在面前的问题就能不在。

“打通了吗？”俞晟坐在他后面。

两人相处一段时间，彼此那点破事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没有。”来了附中，应琰还是坐在第一排。

“没事儿，没准他忙呢。”俞晟不太熟练地安慰，“你别胡思乱想，眼下高考才是正事。”

“知道，我眯会儿。”

中午二十分钟休息时间，应琰埋头趴在桌子上，他根本睡不着，只是想休息。

他熟练地从口袋摸出MP4，点开十五秒的语音，戴上耳机，反复听了一遍又一遍。

耳机里都是邢湛的声音，而且杂音还挺大的，录音的时候隔着电话，听着模糊也正常。

联系不到的每一天，应琰就是这样听邢湛的声音撑下来的。

他不懂为什么会联系不上，一点消息都没有。

除此之外，应琰的成绩来这之后也是只升不降，连几次模拟考试都是第一。教室外的光荣榜上贴上了他的照片。

站在照片墙前，他又想到了邢湛，透过自己的照片仿佛又看到了一中的邢湛，他很想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他。

老师让应琰想一句座右铭，写在照片下面以此来激励大家。

应琰想了很久。当第一挺好的，上光荣榜也挺好的，一切都挺好，唯一遗憾的可能就是没能在一中的时候考一次第一，和邢湛的照片出现在同一个光荣榜上。

他拿起笔写

［第一唯一，榜首与共］

老师：“……挺好的，这样大家都有斗志了。”

路过确实会有很多人驻足，一是看他醒目的成绩，二是看他显眼的签名。

没有人知道那是他写给邢湛的，邢湛也不知道。

应琰姑且把这段时间当作异地恋来相处，任何联系都没有，面也见不到，他尝试从于舒嘴里得知有关邢湛的只言片语，但一无所获。每每问起，于舒总是说邢湛可能忙忘了，让他最近先不要联系，万一打扰他。

这不会是邢湛的意思，应琰想。

时间如白驹过隙，教室靠门的墙上，从前往后已经贴了整整一排成绩单，黑板右上角的高考倒计时也从两位数变成了一位数。

应琰还是会想起邢湛，在每天睁开眼后翻开单词本背单词的时候，在每次从抽屉里找不到试卷的时候，在教室大合唱的时候。

周围是新的环境新的人，只有旧的记忆盘旋在脑海中。

“我妈今天过生日，我想出去一趟。”晚上放学，应琰急匆匆地收拾着东西，来这边本来就是为了照顾于舒，结果附中全封闭，平时压根没有机会出去，更别提照顾人了。

所以趁着这次生日，他想出去看看于舒，顺便陪她过生日，毕竟，于舒一直是自己一个人。

“你妈给你请假了？”俞晟问他。

“没有。我没告诉她，告诉她我更出不去了。”应琰把书包抱在怀里，给他说着自己的计划，“今天下午不是放假，我打算偷溜出去，晚自习也不回来了，我跟班长打过招呼了，你们里应外合一下。晚上查寝之前尽量赶回来，赶不回来我自己请假。”

“行。”俞晟点点头问，“现在就走吗？我带你从后门翻过去。”

“你怎么这么熟练？”应琰一路跟着他摸到后门。

“翻墙出去找对象啊！”俞晟走在前面吊儿郎当地解释，他也不怕应琰知道，不对，应琰已经知道了。

俞晟的话倒提醒了应琰，或者是说出了应琰内心的想法，他确实可以趁机会去找一趟邢湛，但那样，今晚必然就回不来了。

“赶紧的，别磨蹭了。”俞晟在旁边替他放风，“早去早回，过了十一点你不回来我就当你今天不回来了。”

“好。”

应琰把书包甩上墙头，撸起袖子向后倒退两步，盯着墙头一个健步就翻了上去。

“走了。”他把书包挂在肩上，发丝渗着细汗，没等俞晟回话就跳了下去。

*

应琰先去订了个蛋糕，巧克力的，于舒最爱的。

应琰身上现金不多，还是一开始转来时于舒给他的，毕竟在学校也不常用，都用饭卡，饭卡里于舒已经充过钱了。

从蛋糕店出来，他又转去花店，给于舒挑了束花。

粉色康乃馨，于舒最喜欢的。

手上提的满满当当之后，脚步跟着心里的想法来到了火车站，身上还有175块钱，买了车票就只能走回家了。

是不是走回家倒不重要，应琰只是有点害怕，害怕有些东西时隔太久会变了样。

不过他没犹豫太久，想见邢湛是不可否认的，所以他很快就买好了往返的票。

应琰把两张车票装进书包，拎着蛋糕和花走回了家，他打算给于舒过完生日之后再出去找邢湛，时间也刚刚好。

应琰坐电梯上楼，拐进家门口准备掏钥匙的时候发现门开着，应琰心里觉得不对，于舒不可能忘记锁门。

他放轻手脚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只是探出一个头就听见屋内传来的激烈的对话声。

很熟悉，是于舒和应琰舅舅。

好像吵架了？

应琰松了一口气，走到书房门口正打算叫于舒，给她一个惊喜，但他没来得及开口，于舒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邢湛，琰琰之前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于舒声音听着很大，听上去很生气，隔着一扇门他都听的一清二楚。

应琰止住脚步，压抑着砰砰的心跳声和呼吸声站在门口。

应琰没听清邢湛说了什么，声音太小了。

唯一确定的就是邢湛说完之后于舒好像更生气了。

“你们不应该联系这么频繁。”于舒堪称是在吼，“你这样他怎么忘了你！怎么断干净分手！”

什么断干净？什么分手？应琰皱下眉头，心上如同被巨石压着，让人呼吸不过来。

“最近没联系过。”

模糊之中，应琰听到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好像很累，有种被耗尽的疲惫感。应琰脑子现在很乱，只觉得窒息感一阵比一阵强烈，各种情绪一下子冲了上来，搅动着心绪。

为什么会涉及分手？

为什么邢湛不接他电话？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行！”于舒又着急说，“你这样贸然不联系会让琰琰怀疑，到时候只会影响他上课。”

邢湛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尽量不给他的卡缴费，如果他还是给你打电话了，你就找个借口骗他，说你有事。”于舒很着急，她要让两人彻彻底底地断，“总之我希望你清楚，注意分寸，不要有过多的联系，让他一点点放弃你们的关系，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也不介意说话不算话，修改他的志愿甚至带他出国。”

“我知道了。”邢湛说。

“你最好是。”于舒挂断了电话。

“一下子断开也不行，得慢慢来。”

应琰听见他舅舅在旁边出谋划策。

“再慢都高考结束了。”于舒俨然没有意识突然回来的应琰。

应琰舅舅轻啧了声，“实在不行你可以让他继续留在本地上学，或者你带他出国，让他们长时间不要见面，甚至永远不要再见。”

“我怎么带他出国？”于舒甚至觉得这个方法是可行的，她害怕了，她绝不能容忍应琰和邢湛在一起。

“装病啊！”应琰舅舅一声声道出了真相，“就像这次一样假装动了手术把他留在身边，高考结束就说需要去国外修养，让他陪你去顺便在国外念大学，这样不就见不到了，多简单的事。”

应琰脑里的神思被搅的天翻地覆，眼眶被水汽充盈，咬紧的牙关不自觉地打着颤，阵阵耳鸣刺激着神经，手里蛋糕的甜味和鲜花的香味让他眩晕，恶心，崩溃。

手里的花束从手里滑出，重重地砸在地上。

门内的两人一对视，于舒慌里慌张地过来开门，手在门把手上拧了两下都没能打开。

门打开，应琰面无血色地站在门口，眼底一点波动的波动的情绪都没有，像一滩死湖一样，眼睛也不看于舒，只是空洞地看着前方掉眼泪。

“琰琰？”

于舒没想到应琰会突然出现在这，她崩溃地朝后退了一步，眼里的惊慌失措被无限放大，身体毛发也在过度紧张的情况下被刺激了起来，每个细胞都在体内叫嚣碰撞，试图找到出口。

应琰一句话都没有说，心宛如被刀割一样流着血，他不想哭，但眼泪控制不住。

“什么时候回来的？”于舒读懂了应琰的表情，眼眶也跟着变红，她冲上去抓住应琰拎着蛋糕的胳膊，不管不顾地说，“琰琰，你听妈妈解释好不好，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你想的那样。”

应琰舅舅张了张嘴，抬了抬手说，“琰琰，你妈妈她——”

应琰冷冷地扫过去，男人暗自闭上嘴。

应琰从于舒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捡起地上的花连同蛋糕一并递给于舒。

“生日快乐。”

话语苍白又讽刺。

我赶来陪你过生日，带着你最喜欢的蛋糕和花，你却给我上了最深刻的一课。

他垂着视线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掉眼泪的缘故，视线很模糊，怎么都看不清楚，自认为最熟悉的不过的也看不清楚了。

于舒颤巍巍地接过，抹掉眼泪看着应琰说，“琰琰你听妈妈说好不好？求你了别这样，妈妈害怕。”

“说什么？”应琰向后退了两步，每说一句就心痛一分，他想过所有人会不支持他谈恋爱，也没想过于舒会不支持，他想过所有人会骗他，也没想过于舒会骗他。

“说你怎么骗我的吗？”

“说你怎么让我和邢湛分手的吗？”

“还是说装病骗我来附中上学？让邢湛不要联系我？用我的未来威胁他？”

应琰失声痛苦，他不敢想象，难怪邢湛那天说什么都让他走，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他一时不知道该去怪邢湛还是该去心疼邢湛，“你害怕贸然提出分手会影响我，那你有没有想过，邢湛也和我一样，他也今年高考，他会比我有更好的前途，他为什么要承受着一切，我为什么又要影响他？”

“谁让他带着你谈恋爱？我把你送过去是让你复读，不是让你谈恋爱！”

既然都知道了，于舒所幸也不装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们就分手吧，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们现在还小，等过几年，甚至用不了几年就忘记了。”

“不分。”应琰很少和于舒对着干，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

“你不是同性恋！”

于舒吼的撕心裂肺。

泪痕已经干了，难过之后就只剩下清醒的痛苦了，应琰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说，“不管我是不是同性恋，我只喜欢邢湛，隔多久都喜欢。”

啪一声

于舒一巴掌扇在应琰脸上。

应琰被打的歪了头，于舒手也止不住地颤抖。

“妈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到底懂不懂！”

“为了我好？”泪在应琰眼眶打转，“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和喜欢的人分开，被最亲的人欺骗，你觉得我现在过的好吗？”

应琰说完也不等于舒什么反应准备转身就走。

“站住！”于舒说，“不许去找邢湛，不然你就永远别回来了！”

应琰只是停了片刻，随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