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邢湛带着言言去了趟黄毛的理发店。
“哟，怎么你一个人来了，应琰呢？”黄毛店里最近生意很好，此时正忙着给客人剪发。
汪汪汪~
邢湛脚边的言言汪汪地叫了两声，像是在给黄毛说着什么。
“这狗还挺神哈。”黄毛乐呵一笑，垂眸对着言言说，“我问的不是你，是你爸媳妇儿。”
言言不叫了。
邢湛：“……”
他牵着绳索带言言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答，“在上课。”
黄毛一下子捕捉到邢湛语气不太对，他以为小情侣闹矛盾了，没当回事，“你们吵架了？你先认个错不就好了嘛。”
“没有。”邢湛摸了摸言言。
“那你来干什么？”黄毛看邢湛。
邢湛：“寄狗，理发。”
邢湛刚说完，言言就开始狂叫。
“什么？”黄毛被吵的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干嘛？”
邢湛轻轻抚摸着言言，让他安抚下来，不急不缓地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说辞，“最近忙了，我妈身体不好，我想托你招呼一段时间言言，等我那边结束了，我来接他。”
“可以啊。你把它绑里面屋子，我回去的时候带上。”黄毛答应的干脆，他以为邢湛最近冲刺阶段真没时间照顾。
言言又不满地叫，开始来回在邢湛脚边蹭。
邢湛弯腰把它抱在怀里，拖着它的脸说，“暂时住一下，会来接你的，再等等。”
邢湛心里也舍不得它。
言言像是真能听懂一样，狗狗眼耷拉着，给人一种要哭的感觉，伸出舌头在邢湛脸上舔了舔，亲昵地蹭着他。
邢湛抱它到里面，把绳子一头拴在床脚，在缠着言言脖子的另一头塞了两千块钱。
言言甩了甩头，又开始叫。
“还不走，去剪头。”
邢湛说完，言言才安静下来。
“别急着走啊！”黄毛忙里招呼。
“不走。理个头。”邢湛说。
“真的？”倒不是黄毛怀疑，只是来了这么多次了，邢湛还是第一次在这理发。
“不然呢？”邢湛起身说，“不早了，我自己洗，洗完你给我剪吧。”
“成啊！你自己洗吧，保证给你剪的帅帅的。”黄毛看出他心情有点不对劲。
“其他人呢？”黄毛拿着剪刀问。
“就我一个。”邢湛校服已经换了，穿着一套运动服。
黄毛不可置否地点点头，问，“午饭吃了吗？后面有面包先去吃点。”
“吃过了。”邢湛脱下外套，打开水龙头洗头。
半小时后，理发的人基本都走了，黄毛拿过一个干毛巾在邢湛脑袋上擦，边擦边问，“学习太难了？高考压力大？多大点事啊！我叫你一声学霸，你就是学霸。”
“还行。”这么多天，邢湛总算笑了下，“眼睛看着点头发，别剪歪了。”
“歪不了，你小子正着呢！”黄毛知道邢湛心里有事，但邢湛不愿说，他也不会强问。没必要了解，相信他就行了。
邢湛看着镜子里的人，露出淡淡的笑。
头发很快剪完，黄毛没下手太狠，只是剪短了一点点，发型还是在的。
“先别走，我带你出去吃顿好的。”地上的头发黄毛都还没来得及打扫，就立马收拾着自己，准备带邢湛出去。
“不挣钱了？”邢湛看现在时间还早，黄毛的理发店一般都是中午一点多才关门。
“挣什么钱啊，不差这点钱。”黄毛急匆匆地钻进里屋换鞋换衣服。
“老板，还理发吗？”
赶巧不巧，有人进来了。
“不好意思，不理了。”黄毛在里面喊。
“你在这等一下。”邢湛让人留下来了。
他找到一个纸条，在上面刷刷写下两行字贴在镜子上，走之前又回头看了眼屋内，强压下心里的不舍转身迈出了门槛，下了台阶。
汪汪汪——汪汪
言言一个劲地叫喊，要不是链子扯着，估计当即就能冲出去。
看到视线里的邢湛走下楼梯，言言一声声的叫声里竟多了几丝呜咽的悲腔。
“乖，别叫。”黄毛穿上衣服，想着去安抚一下狗狗，结果一蹲下，两千块钱早就从狗链子里掉了出来，散在地上。
“邢湛。”黄毛钱都没来得及捡起来，立马冲去叫，“邢湛！人呢？”
环顾一圈都没看见，他问坐在沙发上的人，“你好，看见刚刚在这的人去哪了吗？”
等候的客人指了指镜子，“他给你留了纸条。”
黄毛走过去一把撕下纸条，快速看了起来
【你先忙。
下次人齐了一起吃饭。
走了！
——邢湛。】
黄毛两步跑出去，站在最上层的台阶上看，邢湛已经走出去一大截，跑过去还钱也不现实，他不管不顾地喊，“邢湛，钱我给你留着，言言交给我了，下次带应琰一起来。”
邢湛没回头，边向前走边伸出手挥了挥。
黄毛揣着纸条一笑，走进店里收好钱，对言言说，“你爹考大学了，我们一起等他来接你。”
言言页不知道听懂了没，只是不再叫了。
“你朋友啊？”里面的客人问。
“对。可厉害了。”黄毛说。
*
中午黄毛把言言带回了家，他最近在和一个大学生合租，顾忌言言以后在公共空间的吃喝拉撒，黄毛还是和舍友商量了一下。事情处理完之后，黄毛又匆匆折返回了店里。
快到店门口的时候，黄毛一抬眼就看见店门口的高层台阶上坐了四五个人。
他有点近视，看不太清，下意识以为是来闹事的，走着走着随手就在地上捡了根树枝拿在手里。
“毛叔。”
豆子先喊了一声。
黄毛这才看见人，扔下树枝拍了拍手上的土过去，“你们几个不上课跑我这干嘛？也来理发？咋滴？头发长挡你们学习的视线了？”
大家心里都着急，也没人和黄毛开玩笑，豆不凡往下几个台阶，一脸哭样地凑到黄毛身边说，“毛叔你快别说了，你最近见邢湛了吗？”
“见了啊。”黄毛看着他，“今天早上刚见的。”
卜羽、漆原、许星听见后也立马跑过来，着急追问，“那他现在去哪了？”
“回家了吧。”黄毛说，“咋了，你们欺负他了来找他？”
“我们去他家找了，门锁了，敲了半天也没人。”豆不凡着急说，“现在联系不到他了。”
“什么玩意儿？什么叫联系不到他了？”黄毛惊得向后一退，视线在他们几个人身上过了一遍才想起来问，“应琰呢？”
四个人面面相顾，哑口无言。
“都给滚进来说。”黄毛匆匆上楼，打开门坐在沙发上，指着豆不凡说，“怎么回事？从头到尾，一个字也别少，说。”
豆不凡一股脑全抖了出去，看着黄毛黑如锅底的脸，退缩说，“大概就是这样。”
黄毛气得手指关节掰的嘎吱响，眼神狠狠地盯着一个方向，“怎么不早来找我，我非找去你们一中问问不可，就这么硬生生把他逼走了？他也是个人，从应琰走到事情暴露，能不压垮他吗？”
“毛叔，所以你是最后见过邢湛的人，我们只知道他休学了，但其他一点消息都没有。”
黄毛低着头捂着脸，无法想象邢湛承受了怎样的痛苦，他竟然没看出来，他恨自己早上没留住他，恨自己没追出去，也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带着言言过来，说后续没时间，让我帮他照顾一段时间，还留了两千块钱，我以为——”
黄毛说不出来，每说一句，心就疼一分。
“给阿姨打电话了吗？”黄毛拿着车钥匙站起来。
“打了，关机。”卜羽像是已经被吓傻了，哭得愣愣的。
“确定他休学不是转学？”黄毛无法想象邢湛是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才做出这个决定的，无法感同身受邢湛是如何走出那片谩骂声与诋毁声，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做出了休学的决定。
“是休学！”豆不凡每个表情都在着急，“我们就是想劝他留下来，但现在根本联系不到他。”
“跟我走，去车站。”
黄毛知道，出现这种情况邢湛一定会选择离开。
五个人心里又重新拾起了一点希望，一路边走边看，生怕错过一点有用的消息。
“应琰知道吗？先别告诉他。”黄毛开着车说。
“应该不知道，没人能联系上他。”豆不凡语气有点生硬。
“他转去哪个学校了？”黄毛又问。
许星叹口气，“要是知道就好了。”
“行了，先不要多想。”黄毛衡量着说，“等应琰回来再说，邢湛在这，他会回来的。”
十分钟后，到达了火车站。
“分头找吧。”黄毛迅速安排，“豆子带着许星，卜羽带着漆原，我自己。”
“好。”
火车站没多少人，擦肩而过的都是陌生面孔，行李箱来去匆匆地滚着，行人步履不停，过了一个又一个站口，大屏上反复播放着站点信息，检票的广播响彻在整个候车厅，会在入口候车呢？会在哪个站下车呢？
我们试着找遍所有的不可能，试图把它变成可能。
但这又不是概率事件，只是随机事件。
奔波几个来回还是找不到，豆不凡一下子蹲在地上，手握成拳懊恼地锤打着地面，难过至极，想哭，但哭不出来，只是觉得痛苦，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事的。”许星过去蹲下抱了抱他，“邢湛不说肯定不想我们担心他，等他那边稳定好了会回来找我们的。”
豆不凡茫然地盯着前方，哑声说，“杏宜火车站就这么大，但我就是找不到他。”
“都回去吧。”
黄毛点着一支烟，站在火车站外面抽。
天已经麻黑了，火车隆隆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了一下午，来的来，走的走，找了又找，等了又等，太阳还是下山了。
“马上高考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有事立刻马上联系我，我有消息也会联系你们。”黄毛叹口气，“都回去吧，各自操好各自的心，不要辜负自己。”
*
今天是所有学校高三生的百日誓师。
附中抽出了两节课后的时间，让所有人搬着凳子去操场，凳子给后方的家长做，所有学生集中坐在草坪上。
“应琰，走不走啊？”同寝又同班的俞晟喊。
“你先走，我去打个电话。”应琰说着已经跑出了教室。
应琰也是来了才知道，附中是全封闭，平时根本不让出去，一周七天，六天上课，一天考试，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也不让带手机，每天吃饭洗头熄灯都有规定的时间，就连食堂吃饭的时候都在放晚间新闻。
唯一可以和家人朋友联系的就是一楼墙上的公共电话，只能往出打，别人不能打进来。每个学生都有一张用来打电话的卡，每次只能打三分钟，每张卡也只能绑定三个联系人，应琰当时没怎么想就填了于舒，邢湛，顾珩的手机号。
来这他不是没想着打电话，只是每次打都需要排队，他们的教室在三楼，下课后紧赶慢赶下楼也已经迟了，有好几次都快排到了，结果上课铃就响了，给邢湛的电话就从没打出去过。
“到底是谁让你每节课间都排队？”俞晟抱着手臂靠着墙在旁边等他，“该不会是你早恋对象吧！”
应琰紧张地忙着听着听筒里的嘟音，没吭声。
俞晟笑着点点头，算是清楚了，他懒懒地起身，“那我走了？你慢慢打，你妈那边我先帮你应付。”
“同学，打完了吗？”
今天后面排队的人不多，可能因为百日誓师，家长都来学校了。
“马上。”
应琰攥着手心，渴求邢湛快点接电话。
“那我们先走吧。”后面人说。
就在应琰希望快要破灭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了。
“喂。”
邢湛声音听上去很哑，像是感冒了，又像是刚睡醒。
“哥。”
一听见邢湛的声音，应琰收拾好的情绪立马蹦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