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个具体。
“三到四年,如果坚持喝药的话。”
我又想起那比黄连更苦更酸的药汤,我说:“我选择躺平。”
张海客白我一眼说我就这点出息。
“毕竟活够了。”
“那你想过张海盐吗?”
“我觉得他现在过得挺不错。”
张海客笑一声,这是明晃晃的嘲笑:“那是因为有你在,你不在了那家伙多半疯了。”
愁啊,我看着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开始放空自己。
说实话我全身上下都疼哪怕手上还挂着点滴,不知道是不是张海客看我太惨用刀插着一块苹果递到我嘴边问吃吗。
“我喉咙疼。”
十动然拒。
一想到我以为要带着这一身病痛再活三四年,我就想掐自己人中。
张海客听见以后又把苹果塞回了自己嘴里,他叹气:“让你不好好喝药。”
“甜点我就喝。”
“张海盐真是把你宠成了小孩。”
我笑笑没说话。
张海客继续吃他的苹果,我继续发我的呆,直到张海客看眼腕表说到时间了,他要走了,等会张海盐会来的。
“你是让我来看你吃苹果的?”
“大小姐,我可陪了你一上午,只是你一直在睡觉。”
听见张海客这声大小姐我梦回当年我跟他们在香港混的那段时间。
我对张海客挥挥手让他回去路上注意安全,他点头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张海盐来得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快,张海客前脚走出我还没来得及眯眼休息会他就到了。
张海盐拎着一大袋橙子,袋子里还不伦不类的插着几支包装精美的月季花。
我已经不指望张海盐能有什么正常对待花的方式。
桌面上乱七八糟的摆着很多东西,大都是我的东西,估计是张海盐接到我伙计电话以后匆忙收拾过来的,现在他就在收拾这些东西。
我还在想张海盐为什么把我没写完的账本也带来时,他突然出声问我:“疼吗?”
“不疼。”
张海盐停下手里动作看着我眼睛问:“真的?”
行吧,还是瞒不过他。
我比了个手势承认:“……有那么一点点。”
我以为张海盐会安慰我,结果他冰冷无情的吐出忍着两个字。
我假装做出很难过的样子控诉张海盐说他变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换做从前张海盐早就陪我演起戏来,可今天他却长叹一口气问我出院以后想去哪里?
“你已经在替我安排后事了?”
张海盐幽幽看着我一句话没说,但他越不说什么我越心虚。
想半天我说:“没想过,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你丢不掉我的,你去哪儿我都会拿着药追你。”
我不否认我听见前半句我还是挺感动,听见后半句我觉得我的感动仿佛喂了狗。
“让我……”
我那个走字还没说出口,张海盐忽然间弯腰用食指抵住我嘴唇,他让我别说这种话。
我想起张海客那句“张海盐不想面对”,也彻底明白之前张海盐反复提起生死这些事情的意思。
这回变成无话可说的人竟是我。
过了很久,久到我因为疼痛到以睡眠来逃避现实,再睁眼醒来时已经是黑夜,张海盐依然坐在我床边,看起来孤独而又无助。
是的,无助。
我很少会拿这个词用来形容一个人,然而此时此刻的张海盐再适合不过。
“海楼。”我喊他的名字。
“嗯?”
“抱一下?”
我听见张海盐长叹一口气,他俯身抱住我,他说我真的是比他还要没心没肺。
其实我只是把生死看开了。
但我又不能这样直接对张海盐说,于是我拍拍他的背:“别担心,都会好的。”
05.
厦门的墓地里又多了一座碑。
张海盐站在墓碑前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那块墓碑,如你生前所愿一切从简也没有由族长切下手掌带回张家古楼这一环节,而是终于魂归故土与张海侠张海琪一同沉睡。
这世界上又只剩下了张海盐一个人。
其实张海盐早有准备在他接到张海客那通电话的时候,张海客告诉他体检报告的结果已经出来你的身体机能都在衰退,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久,哪怕服下特地寻来的药方也延迟不了多少时间。
受过仪式的张家人已经比普通人要长寿许多,但这不代表他们不会衰老不会死亡,死亡是这世间最公正的事人都拥有那么一天,只是张家人比普通人要来得晚一些。
现在轮到你了。
张海盐以为自己如果早有准备就不会像从前得知张海侠张海琪死讯那样迷茫无措,他以为自己能够平静的去面对你的离去,平静的结束这世界上又只剩下他一个人的事实。
事实上他还是不能够接受,也无法面对。
他没有家了。
想到这一点,张海盐觉得自己的眼眶酸涩,但却不管怎样都没有眼泪流出来。
仅仅是酸涩。
或许是风吹的,张海盐想。
01.
“小张哥在那里站了多久?”吴邪问坐在驾驶座上已经开始打盹的张海客。
张海客看了眼他的腕表:“起码得四小时了。”
“他会不会疯?”吴邪想起你逝世前特地拜托他的一件事情。
如果张海盐做出类似不吃不喝的情况时,请吴邪打晕他让他休息,然后再将那封信交给他。
你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你知道很久之前他在那艘轮船上看见张海侠的尸体以后就是这样度过的,他不吃不喝的看着窗外海景,没人能揣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等靠近厦门海岸他已经瘦得脱形。
“我不知道,我不懂爱。”张海客直言。
吴邪狐疑的看向张海客,问他之前来杭州跟他商讨的时候不是看着手机笑得很甜蜜吗,一看就是恋爱的样子。
“那就不能是赚了钱的甜蜜笑容吗?”张海客反问吴邪。
吴邪感受到了一阵恶寒,开始回想起自己赚到钱有没有露出过那样的笑容,明天回头去问问胖子吧。
02.
风大了起来,将花束上的包装纸吹得哗哗作响。
张海盐回想起你给他突然给他买花的那一天,那是他第一次收到女孩送的花,也是第一次收到来自爱人的花。
现在摆在你墓前的也是一束灿烂而又热烈的红玫瑰。
“放下我吧。”
张海盐又莫名记起你临走前握着他手说的这句话。
学着慢慢遗忘,你的时间还有很长,你不能总将自己置于痛苦之中,你这样对他说。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来着的?
哦,他只是摇头,亲昵的用脸颊贴着你手背:“放不下,你早在我心底扎了根。”
你笑了,你问他既然在他心底扎了根,那又为什么舍得离开你五年?
张海盐答不出来,他不想再将你卷入那些往事,你只需要继续做普通的铺子老板就好,什么南疆档案馆啊,什么盲塚那些都没跟你没有关系,你早就不是档案馆的一员了。
“算了,我不问了。”
你看出张海盐沉默贴心的不再追问。
“好。”
房间里又陷入一片寂静里,静到张海盐能数清你的呼吸声,逐渐变轻的呼吸声。
直到你又旧事重提:“真的不放下我吗?”
张海盐笑笑他反问你:“我放下干娘虾仔他们了吗?”
你明白了。
“张海楼。”
“嗯。”
“谢谢你爱我。”
你有很多话想说,但又觉得千言万语用这么一句话就足以来表达了。
谢谢你爱我,让我明白我并不是孤身一人。
“那谢谢你选择了我,给了我一个家。”
其实他一直致力于复兴张家的理由很简单,也很难让那些人共情理解,他只是想要一个家,有人在热热闹闹能够避风遮雨的家。
“那我走了。”你说。
你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你已经没有时间了,但是也已经够了。
足够了,足够说声再见,足够告诉张海盐他对你而言多重要。
张海盐点点头:“好。”
监护仪器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原本曲折的波浪线在这一刻化为笔直的线。
你走了。
张海盐以手捂面,半晌没有说话,他只是想。
又一个人了。
03.
吴邪跟张海客一前一后的下车,就当吴邪决定让张海客出手去敲晕张海盐强势把他带回去的时候,张海盐自己动了,他转身对他们说:“走吧。”
吴邪愣了一下,但还是把你的那封信交给他。
“她说,等你熬不下去了就打开这封信看看吧。”
张海盐从吴邪手里接过那封信,他没有拆开而是对他说:“吴邪,我发现她好像真的很喜欢你?”
张海客也摸着下巴复议道。
不是,你们现在说这话合适吗?吴邪决定岔开这个话题坚决否认这个事实。
“走了走了。”吴邪说。
张海客跟在了在吴邪身后,而张海盐并没有动身而是最后看了眼你的坟墓。
“下次再见。”
——
信里的内容是
“张海楼,你敢在我脚后跟死,我做鬼也不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