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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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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立命半弯着腰,握紧了斧子把儿,抽出来撇在腿侧,张望之下,七条耗子尾映在眼里,恨上心头。

七尾鼠,钓星山下柳镇富庶,家家户户哪个没被他们洗劫过。

爹一条肋骨是他们踩断的,因此落下咳疾。

东街柳哥哥是他们掳走的,赎回来哭了好几日。

王家为保两个女儿,反抗强烈,惨遭灭门。

所幸前段时间听说有人单枪匹马,荡平了马贼老巢,真是大快人心。漏网之鱼出现在这儿准没好事。

耗子老七草草打量完,扛人上肩,贺凛的手臂荡来荡去,银镯滑至手腕,圆片坠子晃晃悠悠,闪了张立命的眼。

他目力从来强过旁人,老一辈的话说,叫鹰眼,百十来号人里头也难有这么一两个。

盯着贺凛的手不过两眼,张立命心头一惊。

耗子老七掂了掂贺凛的份量,嘀嘀咕咕。

“刘老头这事儿怎么办的,明知道下头全是四尾青,还把人搞得破破烂烂的。这个高度,也不知挑个身体强健的。瘦成这样,脏腑能不坏嘛。”

贺凛吃痛苏醒,嘀嘀咕咕的声音全听进耳里,睁眼就是那人后腰的耗子尾巴和一根红漆竹筒。

马贼?改行开义庄了?

在这下头等着收尸,他怎么知道她掉下去的时辰?

亏得叫十二藏起来,这家伙一趟进出草庙村,村里头常在眼前晃悠的猫被杀了个精光。

贺凛小动作斜抬头,往灌木丛瞧。

十二龇牙咧嘴,毛从脑袋一路竖到后尾。

是他没错了。

双手被束,缠绕的绳子何其眼熟。

原来当日捆住娘亲双手的,是老鼠尾巴编的绳。

老鼠尾巴一截有长有短,绳子编出一段,由粗变细,再由粗变细。

是他!

是他掳走娘!叫爹奔走危难!又如何坑害十二!

多番四处打探消息不得踪迹,远赴柳镇也扑了个空,不想这伙混蛋躲在此处。

绳子几道缠,十字交叉地绕,挣是挣不开了。

嘴里的血稀稀拉拉,跟长针似的,一竖断一竖地落,再这么被老贼扛着,她死得更快。

叼住最细处,细细用牙碾,鼠尾可不比麻绳韧!

边谨慎着动作,提防耗子老七察觉,边加快速度咬断绳子,染红了大半条。

耗子老子沿着池边前走,走到半圈,绳子终于断开。

抹了一把嘴边血,贺凛一手攥绳团,一手往袖里探,摸到匕首往外抽。

老李头说过,心脏是要害不假,但位置不好确定,难免捅歪了,心脏破了,血瘀在肚子里,猪肉就不好吃了。

咽喉放血,一时半会儿死不完,心脏会一直收缩,把血全挤出来。

有脖子的,放血位置大差不差。

贺凛家村子的屠夫李追旸,小时候贺凛帮他杀猪打下手,差点给他做了徒弟。

老李头讲过所有长脖子的动物,哪个位置放血最好。

包括人。

脖子两侧,下颌骨尖角下边能摸着心跳。

村里猫猫狗狗,小马小羊,水牛骡子驴,摸了个遍。

没事儿就在脖子侧边找自己的心跳。

这个部位插一刀,即刻拔出来就行。

死猪下刀子手感还在,心头紧张得直突突,倒像自己是那头被按住的猪。

极力止住颤抖的手,松了松,贺凛捏住刀背,换反握手势。

耗子老七又走了一个半圈,踏出池子外两步,六支梭镖钉住脚下去路。

贺凛小心翼翼抬手,拦腰扛的别扭姿势,够不着老贼的脖子。

耗子老七颠脚一跳,匕首差点颠出去。

那就只好便宜这家伙,换个法子慢慢放血了。

李老头的本事向来不是盖的,方圆三十里都来找他杀猪,神不知鬼不觉的放血法子多的是。

悄悄剌开浅浅口子,浅到刺痛极微,几不可察,贺凛日日在家里头使刀子,手不算生。

耗子老七专注前方暗器来历,不曾察觉。

匕首收回,绳子复归原位,贺凛回想耗子老七自言自语的内容。

刘老头,村里老头不少,姓刘的就一个。

村长。

当时粮食全被找出,果然事出有因,马贼抢村,老匹夫脱不了干系。

熟门熟路找过来,想必不是第一次。

韩家二房晓得谷下池水留活路,莫非知道什么前事。

究竟戕害了多少无辜。

想七想八完,贺凛默不作声观望起来。

不等耗子老七看清地上的钉,他小腿一疼,膝盖打弯重重跪地,哪个混蛋敢拿针扎他子神爷爷!

自然是后头那个小混蛋,书童打扮,领着两个赤膊瘦条汉子,单瞧手臂是有把子力气的。

小书童林临圆眼圆脸,却是个不好亲近的神情。

他瞧着耗子老七上下扫一眼,视线停留在他腰间的耗子尾巴上。

钓星山上的马贼猖狂,前些日子叫一个籍籍无名的布衣捅了老窝,成了江湖上的大笑话。

领头余三人,老大无尾蛇、老五断尾貂和老七七尾鼠,到处流窜。

打家劫舍之外,也干些和三老爷相似的行当,给些个疑难杂症的病患研药医治。

病症殊异,世所罕见,怎的偏他们有法子医?

三老爷医术顶了天的高明,还能比不得歹人?

三老爷笑而不答。

表姑奶奶却好说话,将那伙马贼先下药,后治病,以此胁迫亲属的不耻行径说了大概。

听闻这伙马贼之所以肆无忌惮,也有体质殊异,练得本事一年抵得上普通习武之人三倍之多的缘由在。

正是做药鼎的好苗子。

三老爷和表姑奶奶都是随性的主子,要费力费时费财寻觅的东西,二位都不乐意花那个心思,自然不会特地寻到钓星山去。

只他得了吩咐在东地池附近活动,捡回那些掉下谷没死,多半又救不活的倒霉蛋。

不知几时,垠崖谷下有仙住的传闻四起。

当头落下来的,金银鲜花,鸡鸭猪头,华服锦缎,应有尽有。

倒霉蛋更多了,每个月少不得扔下来几个活祭品。

按传闻的说法,所求越大,扔下来的东西便越金贵。

照林临看,越贪心才越舍得。

毕竟扔祭品的东地池,离正经的垠崖谷有八丈远。

偏外头人都认东地池上头的断崖为垠崖,落崖为谷,是为垠崖谷。

三老爷叫把垠崖谷下祭品多为宝贝的消息散布得远些,自有来捡的人。

表姑奶奶收了封信,罕见地管起事来,派人在东地池旁建了屋子。

东地池每半月清理一次,拾捞的东西全存进去。

活祭带回林家救治,救不活的送到就近义庄等人来认尸。

近来奇怪,分明有活祭掉下来的痕迹,却找不见人,原来是叫他们偷了去。

肩头那位姐姐显然是个点儿背的活祭品,没想到这帮马贼也落到拾祭品过活的地步了。

管他万般打算,不能叫他称心。

药鼎送上门,依三老爷的教诲,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林临有了盘算,背手往前半步,“那位姐姐脏了东地池的地,走不得。”

耗子老七把贺凛扔到旁边,抬脚碰了梭镖,轻轻一下,六支倒了仨。

瞥一眼地上的梭镖,林字印记扎眼,老五那个乌鸦嘴总提林家人!这回可算给他说着了!

再瞥一眼,呵,梭镖都没扎进地里,小兔崽子到底还是个孩子,便有能耐,也上不了天。

脸蛋倒是好,瘦瘦弱弱的,大哥一定中意。

这小子弄回去,比这半死不活的丫头值当。

“小宝贝儿,给林家当牛做马,哪有差遣别人快活。跟七爷我回去,吃香喝辣少不了你的。”

张立命反身担心地瞧向对面,望着小书童的长相一脸茫然。

视线下扫到他腰间的临字佩,是林临啊,那没事了。

林临二话没说,扭头就跑,耗子老七更来劲了,会恐惧的猎物更美味,打趴两个赤膊汉子追着林临跑远了。

赤膊汉子没事儿人一样爬起来,泥鳅似的滑进东地池,该干嘛干嘛去了。

贺凛失血过多,眼睛越睁越窄,望远模糊,小弟弟不似善茬,耗子老七追起来气血翻涌,放血更快,便不致命,也够他喝一壶的。

等这混蛋发现第一刀,以为止了血,自有了断他的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

张立命小跑到贺凛身边,拎起她左手袖子,端详那只银镯,果然是小乙的银镯百日喜。

耗子老七身挡大半,张立命不曾瞧见贺凛手握匕首。

圆片坠子上熟悉的怿字摇来摇去,小乙的九叠篆最是工整漂亮。

镯身的刀痕旧了,仍然扎心。

小乙是如何为他挡下菜刀,如何藏着血淋淋的半条手臂冲他笑,因此落下伤病,改用左手练字习武。

贺凛攥着匕首,袖手而藏,这人认她的镯子,瞧着面善,多半是熟人。

两人对视,互相戒备。

“镯子哪儿来的?”张立命审视着她的模样,又是一脸茫然。

“不如你先救、救我性命,届时有问必答。”贺凛气若游丝。

是他心急了,竟忘了人家姑娘身负重伤,赶忙把人背上跑回村。

十二得了贺凛眼神,蹿在草堆里,紧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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