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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红衣下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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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贼洗劫村子时,贺凛养好伤探过路打算启程回鄀水,惦记着后头领了替身钱,回来好报答。

李宏韩兰夜会,贺凛拽住两个人疯了一样跑进破庙。

神像后头墙里破洞,躲三四个人还有富余。

马蹄叠叠响,鬼哭狼嚎似的喊叫此起彼伏。

但闻兽语,其实人声。

贺凛眼神落了空,脑中更比庙外嘈杂。

鄀水当日城中,高头大马,血溅满身,青衣转赤。

娘亲被奇怪的绳子捆缚双手,拦腰扛走。

爹答应贺凛,一定会和娘亲一起回家。

未有一日忘怀。

纷乱一夜,村子存粮洗劫净。

李家韩家人寻人喊起来,贺凛拉上韩兰送到庙后头,李宏从偏窗跳走。

村里几块染红的血泥,躺了一地村里爱溜达的猫。

猫肚子全破了口,和十二的伤口,颇为相像。

贺凛默默列下第二位嫌疑人选。

马贼抢村,不曾伤一人,古怪。

存粮的地方被掏了个遍,再隐蔽也不能幸免,着实古怪。

天灾人祸接连,吃食成了大问题。

逃跑路上有片气候奇怪的林子地,红薯叶子一连片。

那地界猛兽横行,却不见猎户,没遇陷阱,林中人迹全无,想必有什么害命的厉害在。

贺凛许真是个运气好的,头回走,竟没死在里面。

在村后田里捡了把锈迹斑斑的破铲子,贺凛白天在破庙墙角挖地窖,晚上找红薯地。

草庙村地处红泥地,土质松软,唯独破庙的地基是四寸红泥盖黄土。

往下挖深有一丈多,仍旧黄土。

当初建庙,多半是什么了不得的大财主出钱投的料。

庙里头砖石,神像,泥灰盖得再厚,不见裂纹。

地基黄土显然是从别处运过来的。

倒便宜了贺凛,挖出一个红薯窖。

花了大半个月时间,摸清楚林子地比较安全的时辰,贺凛开始挖红薯。

大半个月填了一地窖的红薯。

中途又遭上那匹孤狼,蹲坐三丈之外,更叫人心里发怵。

贺凛仍旧不明白,她能钻林子地的空子,旁人为何不能。

林子晚上遍地荧光,还怪好看的。

攒足干粮,带几个红薯离开,红薯窖届时送给李宏和韩兰做备粮。

包袱打了一半,贺凛遭了暗害。

哑巴藏起红薯窖的秘密,去张大善人家施粥处凑热闹。

临了,成为活祭,锁在祠堂。

“现在走,尚有活路。”

“两年之期未到,婳姐姐灾劫已消?”

“明天献祭断崖下,良姑娘灾劫便消大半。献祭凶险,只恐你命也消。”

“先生处心积虑,引我做挡灾替身,灾消不完,想必我不太好杀。”

墙下晃悠的双腿停顿片刻,岳卜哈哈哈地笑。

“凡事无绝对,你的命格只此一个,合良姑娘命格的人却有许多。你没了,再引第二个便是。”

“那劳岳卜替我捎句遗言给良老爷,二十两多是不够,这灾挡得实在辛苦,再找替身,不如双倍。”

贺凛双臂环抱,裹着十二,来回顺毛,十二圆溜溜的黑眼珠子一会瞧贺凛,一会望墙头。

十二窝在岳卜口袋时乖顺非常,对十二下手的不是他。

“惦记的人太多,压的可是自己的心口。”

岳卜点出贺凛的顾忌,良家小姐,韩家女儿,李家儿子。

自己的命保住已经吃力,还敢揽其他三人的命。

还要加一只小猫咪。

李宏是独子,继后香灯,李地保如何也打不死他。

韩掌柜为了韩兰,不扶正二房,不生儿子。

再怕事的人,为了女儿未必不能跟村里对着干。

“若我不惦记,岳卜一开始也不会选我。”

“哈哈哈哈,来日栟菏再见,望四肢健全。”

披风甩起大块,抖落两下,人不见,声已远。

贺凛把十二盖进衣襟,“明天咱们玩个带劲的。”

毛茸茸的脑袋抖两下耳朵,“喵。”

夜沉人静,村长悄悄来到村口枯树底,刨土埋下一根犹豫好久的漆红竹筒。

短暂的夜晚在聒噪中过了大半,很快星稀破晓。

吵闹了半夜的村民,一个个精神矍铄,兴高采烈地押着贺凛往垠崖谷上断坡去。

全村其余的人一早赶来这里,胆小的王铁匠媳妇站在人堆里探头探脑,半步不敢多向前。

张淳回头,匆匆同她对视一眼,只等那丫头下了谷,管她真哑还是假哑都无所谓了。

李宏被李地保死死拽在身后,韩兰靠在韩家二房身边泣泪不止。

贺凛被抬到在祭桌前,一帮子人除了村长,都在下头站定,双手合十。

一眼望去,大家眼里的除了盼还是盼,盼她下去,盼她快点下去。

不等村长假模假式念完祭辞,哑巴祭品开口了。

“今日我献祭,也让我说两句。”

村民举目皆惊,这灾星居然是个能开口的!果然是坏到了极处,装模作样地扮可怜这么久,叫大家怜悯愧疚!

交头接耳一阵子,个个眼神更恨。

可他们何曾愧疚,何曾怜悯。

明明抓尽由头,要把天灾苦楚砸在孤女头上。

村长摆摆手,遗言嘛,总要留两句。

贺凛单手横收腹前,十二攒在衣襟里,窝了窝爪子。

“你们昨儿叭叭了那么多,我一句没听懂。你们说的百家饭,好吃吗?张家泔水粥我倒是知道,味道着实不怎么样,人都给吃瘦了。后来用了黄家米铺的高价霉米,可是好多了。”

说什么过寿共庆,张家施粥,贺凛去时只她一个拿的粥碗。

零零散散的村民装小袋生米回去,路上就听他们议论。

都晓得米有些问题,但原本也是高价米,回去挑挑拣拣,多淘洗几遍,可不又是一顿好饭。

如今村里头来去就贺凛这一个流浪儿,早晚也得和十年前那些流民乞丐一个样儿。

十年前那事,说是外乡人又往外乡去,可谁心里没个蹊跷。

一开始,五个月才少两个,后来两个月少三个,最后一个月一个不见,村里落得干净,大家伙围着村长讲年话,说都谋得好去处,自然不会留在小小草庙村。

“你们口中的百家衣,是李地保给相好的送粮食,裹着的包袱布啊?

还是棺材铺老周头和女尸在村北山坳翻云覆雨,掉落的寿衣啊?

还是王铁匠媳妇打王铁匠姘头扔出来的铺盖面儿啊?”

“那铺盖面儿扔了,王铁匠媳妇倒不心疼,毕竟张大善人给的金钗金镯子能贴补回来。”

哪个心里没些小心思,又巴巴惦记着听别人的秘密,愣是半晌无人打断贺凛的话。

被说中的几个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大家都瞪大眼睛看向老周头,知道他胆子大,没想到这么大。

几个没转头的,抿嘴抠手,心里算盘打得飞快,可不能再叫她说下去了,张口就要打断。

贺凛就此住口,笑眯着眼,凭着祭台的高度优势,居高临下的模样活像破庙里菩萨新上了漆,金身重塑,叫村民心里凛凛,脑门直刮冷风。

只村长站得最直,同贺凛相顾无言,心照不宣。

每次村里有个什么丑事,尽叫她碰上。

碰上又必定被发现,久而久之,成了众矢之的。

那些个事儿,都是村长喊她帮手,顺道就撞破。

老匹夫拿捏她惦记韩兰李宏的软肋,每每以戳破幽会威胁。

草庙村暗地里腌臜事一件比一件的大,明面上守贞奉洁一个赛一个的狠,讲究个严于律人,宽于律己。

定了亲到底也不是成了亲,真抓到,很难说会如何审判。

张淳下药那天,恰贺凛才吃了黄家供米的粥,上吐下泻好几天没个完,别是施粥就想她上路。

哑药和清思药进肚不多,献祭前早已能开口。

可恨,记忆失掉大半身世过往,草庙村的腌臜一件没落。

今日肉在砧板,人微言轻,老匹夫所作所为,留待下次回来,清算总账,总要留够日子,等这些个利益共同体膨胀膨胀,发作起来才最好看。

被说中心思的几个还是不放心,正要扑过来,贺凛大呵,“想是听得不尽兴,靠近些催我多言。”

这丫头是疯了!得赶紧!村长却一抬手,村民不敢轻举妄动。

“让各位寝食难安,实是抱歉,可你们那些破事儿摆到我面前,我也没怪你们脏了我的眼,污了我的耳不是。”

臭丫头!村民瞪红了眼,从祭桌两侧悄悄地移,贺凛一刻不死,他们难得心安!

“污我夺食,赖我引灾,迫我献祭,各位真是最会积德的。人想活下去,确实是常事。人想掩盖秘密,亦是常事。我今日红衣坠谷,他日化身厉鬼,悬于各位床头,更是常事。”

贺凛摸摸腕子,说话间解开的铁链甩到地上。

村长连忙挥手,“快送她下谷!”

村民急不可耐,一股脑扑过来,几个人使劲一掀,红影飘落断坡。

心虚不已的大家伙,往血腥雾气扑面的坡下急急张望两眼,红影陷入红雾中,隐没不见,心头大石终于落地。

长舒一口气,一齐收拾了祭桌,大家互瞧一眼,窗户纸叫贺凛捅了小半,彼此是什么人,心照不宣。

便瞧他们都讪笑起来,直骂道,那灾星真真是晦气极了,跳便跳吧,还啰嗦什么。谁说不是呢。

村中献祭事成,午间村长就带回了粮食和银两。

大家伙欢天喜地去领物资,吃饱喝足聊起来,垠崖谷果真灵验,早该把那丫头献祭。

韩李两家因韩兰和李宏夜探宗祠,少得了三成。

李地保气急,抓了儿子回去教训,韩掌柜没说什么,一家人闭门谢客,三天不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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