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维连续几天精神劲儿都非常充沛，每天一大早爬起来倒腾到中午，能出至少两个片段。

晚上就以工作名义去找裴极，裴极虽然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给完答复就让他滚蛋，但再没有说走就走了。

戴思若偶尔也到乔源剧组凑热闹，有次她还带去个了消息，齐墨已经以她经纪人的身份进组了，做了个能破她和裴极谣言的方案。

比较极端——只要向外界传出戴思若是乔源铁杆粉丝的假消息，这样看起来她给裴极的一切优待，都会被传出爱屋及乌。

她征求乔源意见，乔源表示无所谓，外界的传言他向来不当回事。

方案当天开始实施，很快，一传十十传百，没两天，圈内再提到周白晴被罢职，和况野同意裴极回来和乔源合作，原因不再是戴思若为了裴极怎样怎样，变成了她做这一切都为了乔源。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就到了六月中旬。

顾星维的编曲全部完成了，几人前后从录制室听完出来，顾星维和周思丁等人去排练室试整合效果，乔源则跟着裴极回办公室。

裴极的设计稿也完成了，乔源关上门，迫不及待先跑过去掀开裴极的电脑，点开了3D建模幻灯片。

乔源是最了解裴极创作风格的人，看到第一页，他非常诧异，裴极几年不接项目了，细节处理居然比以前还丝滑。

可是又看两页，他笑容渐渐僵住了，抬眸看向窗边的身影。

不知道盯了多久，手指不自然地又按一下翻页键。

搞创作的都有撞风格的，这很正常。但前提是这个风格就很大类，小众撞小众的，极少，但不管大众还是小众，每个创作者在细节处的处理会有明显区别，专业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裴极的作品风格一直是独特的空间错位感，这种风格太考验光影处理和思维创新，能熟练运用的设计师很少，圈内可以对标复核出来的设计师都没几个，这也是他能在大学里混到专业第一主要原因。

五年前裴极因为舞台塌陷一事人间蒸发以后，圈内也跳出过几个空间感风格的设计师。

乔源试图聊合作，但几个人里不是光影处理不够精湛，就是受不了和裴极对标，没办法，他只能放弃。

一年后，某位空间感大师横空出世了——

Yordy第一部作品是和国际著名导演合作的一个广告，空间感的光影运用到极致，凭此作品，不到一年，在圈内名声大噪。

那时候乔源心里起疑过，准备让顾星维找人打听时，Yordy往策展方向发展了，风格依然是空间感，乔源心里有点没谱了，因为裴极从没碰过策展，他觉得自己太敏感了。

可他对这种风格情有独钟，为此还买票出国去现场看了，看完展，他彻底打消了疑虑。

同样是空间感，裴极风格的感官是条理清晰的秩序，而Yordy的风格的感官像将一面四四方方巨大的镜子利用各种手法裂到最碎，然后按照自己心情重组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其他物件。

两人的细节处理差异太大了。

幻灯片还在播放，乔源突然一脸呆愣地起身了。

楼道外面的抽烟区也不知道抽了几根烟，他缓缓从脏兮兮的台阶上站起，低头看，手还在抖。

他倏地握紧拳，大步流星重回办公室。

这次仔细看完幻灯片，他合上电脑，走到窗边与裴极并肩而站，“跟以前一样挑不出一点毛病。”

他侧过脸，一眼不眨地盯着裴极的侧脸，“你觉得我现在的作品和五年前的作品风格有变化吗？”

裴极也侧过脸来，很平静地说：“没有。”

乔源说：“你也是。”

裴极依然没什么反应。

乔源抬手拍一下他的肩，笑了起来：“还得是你。”

“乔源。”

“我去看看他们排练的怎么样。”乔源打断他的话音：“别溜啊，设计稿一版过，哪有我这么好的导演，晚上请我吃饭。”

乔源连串了几个部门，像是视察工作，在每个人身边晃一圈，笑逐颜开地将所有人夸了个遍。

“不错不错。”

“加油加油。”

“对，就得这样。”

“大家最近辛苦了，今天都下班吧，出去放松放松，账单发我，实报实销。”

光说还不过瘾，工作大群里发起了通知。

排练室里众人的手机同时响，顾星维拿出来看完所有未读消息，眉头立刻皱起。

一路小跑回办公室，路过茶水间，乔源正在乐滋滋地冲咖啡。

“等等。”乔源叫住他。

顾星维脚尖一停，“干嘛？”

乔源思索着问：“你觉得我和戴思若在一快和我和Yordy合作，这两件事哪种可能性大？”

顾星维眉梢挑得老高：“裴极都回来了你还三天两头惦记着那Y字打头的，有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他俩比起来，还是裴极的创作风格更适合我？”

“我又不知道那Y字打头是个什么风格，给不了你建议，但是乔源——”顾星维声音渐冷，“你再想七想八我就拉裴极单独去做项目，吃着碗里的又看着锅里的，你膈应谁呢。”

乔源一怔，冲他摆手：“滚吧你。”

顾星维瞥他一眼，进办公室了。

今天阴天，办公室里开了灯，裴极坐在沙发上，单手撑额，一眼不眨地在看桌上的电脑屏幕。

顾星维走到他身后，往沙发靠背上随意一坐，屏幕上的幻灯片在自动播放，独特的空间破裂风格冲击感太强，他诧异地“哇哦”了一声。

裴极一点反应也没有。

看他心不在焉的，顾星维手掌一使力，整个人从沙发后面越到了前面，“吴童这么快就联系你了？”

裴极倏地朝他看来。

在乔源通知所有人提前下班的时候，顾星维收到了另一个消息——张贵顺的起诉失败了。

没想到警局的办事效率这么高，他跑来的功夫，吴童已经同步裴极了。

“你关注这事想干什么？”裴极突然出声。

顾星维一眼不眨地看着他：“想跟你一起面对。”

裴极蹙起眉，直接起身就走，顾星维连忙拽住他的手腕，“张贵顺说你让他二次起诉了，你不会平白无故对一件事这么执着，告诉我原因。”

“松手。”

四目相对中，顾星维也起身了，“是瞿滨吗？”

裴极瞪过来，“松手。”

“你不说我就继续查，到时候我一样会知道。”

裴极猛然伸手用力别起他的手腕，顾星维疼得肩膀直颤还是不松手，甚至另一只手抓到了他的衣摆。

裴极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在他抬腿欲踹沙发时，开门声响了。

乔源走进来带上门，总觉得气氛怪怪的，看一眼窗边的裴极，又扫一眼沙发上在看幻灯片的顾星维，“出什么事了？”

“张贵顺起诉失败了。”顾星维秒接话。

裴极冰冷的眼神再次甩了过来。

乔源怔了片刻，皱眉问：“你怎么知道的？你在查？”

顾星维将目光从裴极那边挪向乔源：“对。”

乔源眉头皱得更紧了，“别查了，这事你不能掺和。”

“我为什么不能掺和？”

顾星维的表情非常肃然，完全没了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瞬间乔源都觉得不认识他了。

相互看了好半响，乔源说：“警方要求调查进度对外保密，别再乱查了。”

顾星维又看向裴极。

气氛凝滞了不知道多久，顾星维身体往沙发里一陷，端过电脑放到单盘起的膝上，继续看幻灯片，语气回到了平常的散漫：“什么时候定稿的？”

乔源也坐了下来：“刚定。”

顾星维抬眸：“所以我是第二个看的。”

“……？”乔源十分意外：“你今天怎么跟个怨妇似的？”

顾星维将电脑放回桌上，笑了起来：“施工团队我搞定了。”

乔源忽闪忽闪眼睛：“你真找你爸帮忙了？”

“我自己在申城还是有点话语权的好吗？”顾星维翻出一个对话框，手机递过来，屏幕上跳着几份文件，名称是申城几家知名建筑公司。

乔源正要点开，裴极说：“用不着，况野已经安排好了。”

顾星维和乔源同时看过去，异口同声：“哪家？”

裴极报了个名称。

“没听过啊。”说着，顾星维搜索了起来，所有信息翻完，再次怔住。

是和况野长期合作的国际顶尖的建筑公司。

顾星维问：“什么时候定下来的？”

裴极不答。

“出资方都发话了，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乔源说：“这几家回绝吧。”

施工团队提前敲定，所有进度都拉快了，当天晚上签好合同，隔天一早乔源就急忙慌地去找林敏学了，周思丁也没闲着，收到裴极通知提前去看场地了。

裴极习惯和建筑公司定施工方案之前先让律师和专业建筑师介入，风险把控做的十分到位。

律师和建筑师昨天晚上收到消息就从不同国家飞来了，都是凌晨到的，考虑到瑞士的工作人员的时差，傍晚，几人才在场地见面。

到场的看纸质方案，没到场的都在线参与，从下午到晚上，只捋了三分之一的设计场景。

工程量不是很大，细节却多，一捋就是两三天。

戴思若在忙自己的音乐剧进度，齐墨最近的心思也都在她身上，助理人选又迟迟没个影，裴极只得请周思丁陪同应酬。

周思丁非常乐意，比裴极去和他谈入职况野那天还高兴，整个人打了鸡血似的，白天在剧组监督排练进度，逮个空子写改进方案，晚上在场地一忙就是到凌晨。

周三晚上，一切都落了地，终于能闲两天了，周四一早，他病倒了。

众人到医院探望，他整张脸红的跟个灯笼似的，半死不活地躺在椅子上挂水。

这几天周思丁和裴极都是傍晚行动，还不让别人掺和，谁要坚持凑热闹，就有工作人员举个闲杂人等免进的牌子出来给挡到外面。

被挡了好几次的顾星维瞅了瞅他的吊瓶，“啧”一声，“这就蔫了？明天演唱会首演我特意帮你留了票呢，还去得了吗？”

周思丁有气无力，哑着嗓子说：“我只是跟你那几天一样，水土不服而已。”

“我水土不服可没像你这样路走都走不稳，我还坚持拍摄呢。”

周思丁咳嗽起来。

乔源拿起他的病历本看完，又看向裴极：“流感，至少得躺三天，艺术指导方面我只懂个皮毛，他好之前，各种进度只能你来盯了。”

话音落地，周思丁打量似的朝他看来。

乔源轻咳一声，“安心躺着吧。”

裴极问周思丁：“电脑我能动吗？”

“随便动，我把密码发你。”周思丁摸索出手机：“每天的工作内容和进度我都放到了一个文件里，路径我也发给你。”

几个小时后，几人驱车送周思丁回家，小区门口碰到了戴思若。

周思丁朝乔源肩上捶一拳：“你出卖我隐私。”

乔源刚想说什么，顾星维先接话：“电脑密码都能大方的给，你有隐私可言吗？下车。”

“顾星维！你等我好了的。”

“您可赶紧好。”

周思丁说不过他，又熄火了，推门下车。

乔源这才有空隙解释：“她来送东西，刚好在附近，我就让她来这儿等了。”

戴思若来确实有正事，几人进了周思丁的单人公寓，她从包里拿拿出几个信封，其中一个先递给了乔源。

拆开，是音乐剧首演的票，还是黄金包厢位置，厚厚一沓。

戴思若说：“全剧组我请不起，只能请主创了，明天晚上七点一刻……”她看向床上的周思丁，“等你好了，我单独补一张。”

周思丁比了个“ok”。

戴思若看向裴极，似乎是不知道怎么概括，沉默好一会儿，才递过去第二个信封：“这是我独立设计的第一场正式首演。”

裴极接过：“准时到。”

戴思若笑了，把第三个信封递给顾星维：“咱俩就得换票了吧？”

顾星维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