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1点过一刻。

几缕细光从窗帘缝隙照进，星星点点在裴极额前慢跳，跳到眼皮上时，他眉间皱了皱，睁开了眼，连忙坐起看向身侧。

床上只有他自己。

他抬手用指关节抵了会儿眉心，一把扯开毯子，穿拖鞋下床。

门把手上贴着防护膜，但木地板上的碎屑没了，裴极不紧不慢拧开，怔住了。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饭香，卧室右边的储物柜上多了盆红磷蕨，再右边的开放式厨房多了台净水器和咖啡机，入嵌式燃气台上的砂锅冒着白气。

顾星维是两分钟后从书房走出来的，他刚在里面摆弄绿植，没想到裴极这么快就醒了，到洗手台去洗手。

裴极一看见他整张脸一沉，快步过来揪住他的衣领往门口扯。

估计是胃不疼了，也睡好了，心里又压着火，他这会儿精神好的很，拖拽间直接占上风，没几下就给掐着顾星维的脖子给他抵到了玄关上。

顾星维一只手紧拽着门把手，一只手握着玄关台沿，一眼不眨地对视着他冰冷的目光，“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自己滚或者我扔你出去。”裴极说。

顾星维哪样都没选，反也甩两个选项给他：“接受我的道歉，松开我，然后跟我一起吃饭，或者我把我们以前的合照发网上咱俩一起上热搜。”

裴极眉心一蹙。

顾星维松开台沿，站得笔直，两人一样高，他眼神又坚定，哪怕被掐着脖子，气势也没输裴极。

“我话说得够明白了，别给脸不要。”

“脸皮没撕下来就还在我脸上，要不要是我的事。”顾星维忍着痛往前走一小步，语气立刻变软：“我花两小时煲的粥，就喝点吧，好不好？”

裴极神色不变。

顾星维皱眉：“你喝完粥我就走。”

四目相对一会儿，裴极松开了他。

顾星维终于呼吸顺畅了。

裴极去卫生间洗漱了。

顾星维揉着脖子咳嗽几声，又仰头对天花板叹了口气，不紧不慢走向岛台。

排骨山药粥，他游刃有余地盛好，分两趟将粥和碗碟送到餐桌上，最后去拿的勺子。

顾星维之前并不会做饭，五年前非要喊着给裴极煎个荷包蛋，该熟的地方不熟，该生的位置不生，裴极看一眼就倒了。

此时看着面前的粥，裴极迟迟不没动勺。

顾星维催他：“尝尝。”

裴极瞥他一眼，往嘴里放一口。

顾星维眨眼：“怎么样？”

裴极没理他。

顾星维眉梢一挑：“热搜……”

裴极凌冽着盯了他好一会儿，不冷不淡道：“将就。”

“夸我一句能怎么样。”顾星维话是这么说，反嘴角泛起了笑意，又嘚啵起来：“特意跟我们家厨师学的，我这几年学的菜有两本菜单那么多了，你要是同意跟我重新开始，我以后都给你做。”

裴极冷淡道：“如果我想和哪个人在一起，对方会不会照顾人一点都不重要，人是谁才是重点。”

顾星维搅着自己碗里的粥，语气闷闷的：“说什么都有话等着我。”

这顿饭顾星维吃得非常墨迹，碗底两口粥好半天才往嘴里送一口。

裴极看出了他是故意的，将桌上所有碗碟快速按照大小依次叠到一起，最后从顾星维手里夺过喝得只剩两口的小碗。

顾星维：“……”

裴极去厨房了，该倒倒，该扔扔，所有碗碟全部放进了洗碗机。

他动作十分利落，顾星维赶过去要帮忙，裴极手已经洗好了。

顾星维往岛台上一靠，已经猜到他下一步要干嘛了。

果不其然，走到正门口，拧开门，冷脸看他。

顾星维瞧他了好半天，慢慢戴上连帽衫的帽子，口袋里摸出一只黑色口罩，撕开戴上，又从另一个口袋里勾出个墨镜挂在指间，像放了慢速似的一点一点往门口去。

裴极的手覆在门把手上，像是做好了一等他离开就立即关门的准备。

顾星维一只脚迈出去，迅速凑过去吻一下他的嘴角，在裴极来不及有反应，闪电般地冲向了门外。

他拐进安全通道，裴极那边也传来关门声。

下午1点，裴极去见乔源。

顾星维给女助理小蔡发消息，说自己身份不方便，让她过去时时跟着。

小蔡一开始还不乐意，骂他有病，一笔大额转账后，立马发个妥妥的表情包，“绝对盯好！！！”

顾星维回小区对面的破酒店了。

和晚上不同，他能看到裴极家的灯是亮的还是暗的，能知道他什么时候到家的，什么时候醒的。

顾星维冲了个凉水澡，擦着头发，发梢时不时一滴水珠落到地板上。

他掏出手机联系自己的经纪人。

“我想投资部音乐剧……”

刚开个口陈瑞歘得挂了。

顾星维：“……？”

他又回拨过去。

接了，电话那头陈瑞的声音能赶上裴极的冷淡：“就你这仨瓜俩枣，充其量买音乐剧的票，投资音乐剧项目？梦里投吧。”

顾星维没看过自己工作室的余额，但他知道投资一部音乐剧大概要多少资金，“我这几年几千万都没挣到吗？”

陈瑞冷不丁笑一声：“你生活开销用的是空气？”

顾星维：“……？”

陈瑞问：“怎么来的这个想法？”

顾星维还暂时不想告诉她裴极回来的事，谎话张口就来：“我去看戴思若的音乐剧预演了，人满为患的，感觉挺赚钱，我也想和况野合作。”

未料被陈瑞直接识破：“哦，那你估算一下这部资方能拿多少纯利。”

顾星维：“……？”

陈瑞冷笑：“顾星维，你连金钱概念都没有，还跟我扯这个理由，说真实原因。”

顾星维说一句“工作室余额发给我”给她挂了。

陈瑞秒发来消息：“你是不是觉得裴极可能在况野？”

顾星维不回她。

过会儿陈瑞打来阴不阴阳不阳的一大段——

“顾少爷，我烦请您老人家做决定之前多一步查询工作。不用您去打听况野对项目的通过率有多低，也不用您搜投资一部音乐剧要做哪些储备工作，更不用您做方案，您只需要去问问您好哥们乔源，你们这么好的关系，您看他会不会愿意要您这样啥也不懂的资方。”

顾星维看完第一句脸色就沉了，但他确实没考虑到位，也没理陈瑞的阴阳，催她发余额。

陈瑞发了。

顾星维看着表里减去他这个月的预算开销和发完员工工资的最终数字，眉头紧紧皱起。

……两万出头？

买张去瑞士的机票都不够……

半个小时后，传来敲门声，他放下手机走过去打开，取来外卖。

拆开，是一沓A4纸和一盒笔外加一个计算器。

他趴到床上就开始列。

名下三套房，裴极大学学校附近的大平层是他自己买的，现在住的别墅公寓是奶奶送的，市中心的小洋楼是舅舅送的。

哪套都不能卖。

又列了二十几辆车名、几个私人游艇和一架大型私人飞机。

车辆有一大半是他觉得适合裴极确定要送出去而买的，不能算他的，划掉。剩下的是他自己喜欢的，全是限量的，卖了可能再也买不到了。

游艇和私家飞机都是他爸送的，也不能卖。

几张银行卡的数字加在一起1316万3千零8块。

半小时后，他盯了会儿两页满满当当的东西，一翻身，半死不活地大字型陷进被子里——凭他自己，这辈子都投资不起一部音乐剧。

只能找爸妈资助了。

顾星维对着天花板思索好一会儿，拨通了戴思若的电话。

“有事？”

“我要是有音乐剧项目和况野合作，可以指定舞美设计师吗？”

戴思若沉默了几秒，“你是不是想指定裴极？”

顾星维思绪快速转着：“乔源想和裴极再合作一场……可以吗？”

“可以。”戴思若说。

顾星维猛地坐起来，还没来得及欢喜，她又说：“梦里。”

顾星维：“……？”

“他暂时没有接项目的打算。”戴思若解释道：“况野不会强人所难。”

顾星维若有所思着：“那我如果指定你当设计师呢？你会同意吗？他是你助理，合作期间应该全程都在吧？”

戴思若平静道：“如果还是我现在合作的导演，我会同意。裴极只是暂时给我当助理，他后面还有其他工作，我不保证他会在。”

顾星维皱起了眉，沉默片刻，又问：“暂时？暂时是多久？”

戴思若说：“我也不确定。”

顾星维眉头皱得更紧了，“目前除了和况野合作，还有什么渠道能最快知道况野的地址？”

“没有，而且就算你和况野合作了也不一定就能知道况野的地址。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没了，谢了。”顾星维挂了电话。

乔源真带裴极去喝下午茶了，小蔡发来一张在角落的角度偷拍的视频。

顾星维点开，因为是放开拍的，稍有模糊。对比五年前，裴极除了瘦了点，哪都没变，他还是习惯左手端杯，听人讲话时不管有没有在看对方，都是等人说完话才有放下杯子或喝一口的反应。

小蔡每隔几分钟就来汇报一下，对话框里不是照片就是视频。

顾星维一条一条看着，一边发愁戴思若在电话里说的“暂时”两个字。

他必须得赶紧弄到况野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