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围变得一时有些沉闷，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低沉烦燥的情绪才逐渐消散，只见程凯一边捂住口鼻，一边忍不住皱眉干呕，极其艰难地朝这边走来：“你们……呕……在……说、说什么……”

“在说——”

“深……呕……深哥！”注意力全被眼前人手中的零食袋子吸引，程凯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这荒郊野外的……呕……你哪儿……呕……来的零食？！”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杨倩极其无奈道：“深哥是从家里带的。”

仿佛卡壳的大脑终于在言语提醒后变得灵活畅通，程凯下意识‘哦’了声：“原来如此……呕。”

“该说不说……呕……”程凯像是要把心脏给呕出来一样，忍不住自己捶了自己几下，继续道：“这人是有多恨啊……呕……把人大卸八块……”

“……不行了……呕……我忍不住了……呕……深哥……”漆黑眼珠一直盯着那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拎着的塑料袋，程凯急需道：“能让我吃个……呕……零、零食吗……我快把肠子……吐出来了……”

“……”几乎是在话说完的瞬间，那只拎着袋子的手便出现在程凯面前，吴深没什么情绪道：“给。”

“谢……谢谢深哥……呕……我就知道……”程凯接过袋子，捂住口鼻艰难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说罢，动作迅速地从袋子里掏出一颗话梅，随手丢进嘴里，瞬间，强势钻入口腔的腥臭被压下去大半，考虑到周遭仍被恶臭肆意环绕，程凯只得仰头，屏住呼吸长啸道：“终于活过来了——！”

话音刚落，面前站着的人便快速闭上嘴，随后像是回过神来，瞪大眼睛来回望着几人，数目相对，仿佛猜到对方正在想什么，杨倩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道：“好了，钮钴禄程凯，毕竟局里只有一个小棉袄，我们自然不都像你这么的……娇滴滴。”

顷刻间，一股强烈的反驳欲望直冲脑门，程凯下意识反驳，但在闻到那股挥散不去的味道后，还是决定有素质地辩解，于是继续默默捂住口鼻，急速道：“倩倩，我要强烈为自己反驳一下，是这里的味道太难闻而已，并不是你凯哥我身体素质娇滴滴……呕；其次，其他人不吐就罢了，你作为一个女生，还是极为年轻、长相勉强排在我身后的一个女生，你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忍住，不得不说，我都要敬佩你喊你一声汉子了。”

“抛开身体因素，大部分刑警在看到这种情况下都能勉强忍住，所以，凯哥，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你太虚了；其次，我个人不介意称谓，如果你能接受，我倒也不是不可以。”

“……倩倩……”程凯一脸无言以对：“就是说你能不能……时刻谨记你是名女生……”

“可是现在，”杨倩故作停顿，随后一脸平淡地说出那句杀伤力极大的话：“男女平等。”

“……”

“好了，小棉袄，”见状，韩骁忍不住扬了扬眉，慢条斯理道：“作为局里的贴心小棉袄，我想近期你有必要去锻炼一下体力——”

“不，老大，”程凯立马拒绝：“我体力很好，一口气三公里没问题，你要相信我，老大。”

“是你原地不动，晃动手机，”杨倩默默拆台：“从而手机微信步数显示三千米的那个三公里吗？”

“不，没有，不是，作为一个身兼重任，且以此为荣的一名刑警，在这个光荣的职业里，我怎么会那么做呢，正所谓一个优秀的刑警，最重要的品质就是真诚，所以身为局里排名除老大和深哥，作为第三名优秀的刑警，我怎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程凯义正严辞：“所以你真的要相信我，老大，最后至于你说的锻炼体力，我觉得真的没有必要，老大，毕竟我们每天都日理万机……呕……更何况如果失去了我这个贴心小棉袄，相信老大你会在很多事上都捉襟见肘、左支右……右……这并不重要，总之老大，作为小棉袄，我愿意时刻站在我的位置上，为局里贡献出我的……呕……绵薄之力。”

说到最后，见他一副强撑，一脸欲吐不吐的模样，杨倩感叹道：“……真是难为你了……”

“……就当你在夸我了，倩倩，毕竟身为一个女孩子，难得听你夸人，属实罕见。”

“也夸的，”杨倩补刀道：“但大部分是对别人，毕竟凯哥你也知道，你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能及。”

“……”每次话题都以自己无言以对来结束，对此，程凯已经习以为常，只撂下句‘你要时刻谨记你是个女生，倩倩’，随后快速转移话题：“所以接下来需要怎么调查，老大。”

没接他的话茬，韩骁扭头，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怎么看，小吴同志。”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几人视线刷地齐齐看向站在一旁始终没说几句的吴深，或许是他的揣测太过正确，又或许是他本身太过冷静，总之在韩骁说完，在场众人全部看向这个明明站在烈日下，浑身却散发冷淡气质的人；数目相对，仿佛对此司空见惯，吴深站直，没什么情绪道：“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程凯疑惑追问。

“……什么理由会让死者毫无挣扎地来到——”环顾四周，平静没有波澜的视线落到前方不远处的黑色奥迪，吴深淡漠道：“这里。”

“……”听到这句话，程凯下意识摩挲下巴，故作思考，随后灵光一闪，逐渐意识到不对，疑惑问道：“等等，深哥，你是怎么知道死者……呕……没有……没有挣扎过？”

“根据法医初步鉴定，”杨倩补充：“死者是被利器一刀毙命，致命伤在死者头部，而符合伤口的利器只有现场那把斧头；另外，并没有在死者指甲缝隙中找到其他不属于死者的皮肤组织。”

“所以……”程凯接着分析：“这就意味着在这个过程中，死者并没有与凶手发生冲突……”

“等等，好像还是有点不对，”像是知道自己抓住细节，程凯猛地抬头，对上眼前面无表情的人的视线：“我还有个疑问，深哥，我们怎么就确定死者一定是凶手……呕……在到达目的地，才被杀害的，而不是在途中就已经被……被杀了。”

“……确实，”回想起监控画面，杨倩犹豫道：“监控里，车窗贴着贴膜，我们只能看到车进入街巷，不能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所以凶手也是很有可能在途中就已经杀害了……张宁。”

“不会。”

见深哥一脸笃定，程凯下意识接话：“为什么？”

“……如果我是凶手，”吴深顿了顿，言简意赅道：“我不会节外生枝，到达目的地将人杀害，是最快速的解决方法。”

虽然但是……刑警办案，有时从犯罪分子的角度分析并没有错，但在案发现场，突然这么说出来，还是从一向冷硬、淡漠的人嘴里说出来，总叫人有种莫名森冷的感觉，于是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的确，这样确实能避免节外生枝，还能又快又狠地将死者解决，”直到韩骁双手抱臂，神情严肃地出口打断道：“只是现在还缺——”

声音條地戛然而止，脑海中那一直被忽略的细枝末节此时一闪而过，韩骁骤然抬头，朝一旁的杨倩问道：“当时的监控画面，这辆车有没有停过。”

“……好……好像没有……”杨倩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快步往外走：“我再去看一遍。”

见状，韩骁转头看向站在身旁的人，飞速运转的大脑仿佛此时才抓住机会，得以空闲；打量的视线毫不避讳地在吴深脸上转个来回，见面前的人面色如常，才缓缓开口：“还好吗，小吴同志，要不要去车里休息一会儿。”

“……”漆黑双眸一直盯着那抹纤瘦高挑身影，眼见不远处的人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吴深淡然道：“不用。”

“……嗯，”知道他的固执，以及考虑到案发现场仅有的线索和接下来案子的大致走向，韩骁点点头，只是继续道：“这里也快收尾了，再忍耐一下。”

“……”

闻言，程凯再次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漆黑的眸子滴溜溜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直到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飘远的思绪才被再一次快速拉回。

穿过扑面而来的腥臭热浪，杨倩气喘吁吁地站在众人面前，急速道：“……没……没有，监控里这辆车没有任何停顿，老大。”

“嗯？！没……没有？！”程凯瞪大双眸，不可思议地望着吴深：“这不就说明……呕……深哥说对了！！”

“可以这么说。”杨倩道。

“那现在怎……呕……怎么办？基本可以确定死者和凶……呕……凶手认识……”

金光灿烂地打在挡风玻璃，折射出一道又一道罕见亮光，伴随车门‘嘭’地关上，腥臭腐烂被隔绝在外，终于脱离了血腥恶臭的环境，程凯不禁大口呼吸：“终于——！！太不容易了！！呼——！！”

杨倩：“……”

目光不由自主追随着前方被抬上车的尸体，直至车门关闭，白色袋子从眼前消失，韩骁才移开视线，食指一下接着一下地敲着方向盘，若有所思。

霎时，寂静车内只剩前方传来如同警钟的‘嗒嗒’声，仿佛察觉到此时的气氛紧绷，程凯缓缓凑近，上前继续道：“所以接下来是先需要我们调查一下死者的交际范围，我说的对吗，老大。”

“……嗯，”目光注视前方，在看到前方的救护车缓缓向主干道靠拢，韩骁适时地敛起思绪，挑眉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身后的人，打趣道：“竟然能抢答，看来《刑侦技术学》对你确实很有帮助。”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老大，但我——”下一瞬，轰鸣声响起，程凯猛地抓住身旁的扶手，踉跄道：“找不到证据。”

“或许这不是内涵，”杨倩犹豫道：“而是明示。”

“……倩倩，虽然我对你的毒舌攻击已经免疫，”四目相对，程凯故作颓丧：“但听到你这么说，我还是会很伤心，不过没关系，谁让你凯哥我就是这样拥有一个良好人格素养的人呢。”

“……你是真的对自己误解很深，凯哥。”

“不不不，倩倩，”程凯立即解释：“我这是对自己有着深刻而又清醒的自我认知，只是你现在年纪还小，对这种深层次的东西并不能完全感知。”

“……你确定这是深层次的东西？”杨倩疑惑：“有没有可能这是你自己误以为的，其实实际上很……浅显。”

“好了，倩倩，作为对你十分了解的人，我还是那句话，”程凯对上眼前人的目光，无奈道：“你要时刻谨记你是个女生。”

“……”犹豫一秒后，杨倩还是搬出了那句话：“没关系，凯哥，现在男女平等。”

“……”

又又又叒叒叒是以自己的沉默外加无言以对结束，这次程凯几乎是立刻马上转移话题：“所以老大你怎么看，对于现在案件进入白热化阶段。”

“不过根据我多年的刑警经验，”程凯佯装深沉：“我个人认为两起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基于你刚才的说法，”目光一直盯着前方，韩骁头也不回地调侃道：“我收回刚才的话。”

“什么话？”

闻言，韩骁抬了抬眉骨，慢条斯理道：“《刑侦技术学》对你很有帮助。”

“……”

“一样，老大，持赞同意见。”

“……虽然你们这种举动无意是伤害了我，还选择一笑而过，但没关系，毕竟作为局里的贴心小棉袄，我还是依然大度地选择原谅你们，谁让我就是这样一个无私又伟大的人呢，好了，言归正传，”怕话题继续扯回到自己身上，程凯立即转头，望向一直沉默的吴深：“深哥，关于这个案子，你有什么见解？”

“从现阶段而言，我们只知道死者和凶手认识，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上排除了凶手和死者不是仇人关系，但也仅此而已，更多的线索我们还不得而知。”

“……”车窗外景物飞速倒退，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吴深面无表情地敛起漫无目的的视线，转而望向前方，淡声道：“还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死者为什么离开，又因为什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