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人来人往，巨大的电子屏此时播放着的也不再是起初的无聊广告，望着前方挂上‘暂停营业’的夜总会，韩骁利落地拉下手刹，就在准备两人下车，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扫了一眼来电显示，韩骁打趣道：“看来他们比我们先一步有了发现。”

“……”

“什么事，”按下接通，韩骁直接问道，但不知听到什么，方才还舒展的眉头陡然皱起，停顿几秒，道：“知道了。”

“跟我预想的一样，”挂断电话，韩骁扭头看向吴深：“嫌疑人的体检报告呈阴性。”

“嗯。”

“看来对方比我们预想的要难对付的多，走吧，小吴同志，”韩骁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缓缓道：“看看这次我们会有什么收获。”

“……”

伴随车门发出‘嘭’的一声，裹挟着微风，踏过光明与昏暗的交际线，韩骁径直走向前，拉开紧闭着的大门，霎时，带有一丝歉意的柔和嗓音直直钻入耳畔，紧接着就见程莉边来回踱步边向电话那端的客户道歉。

焦急的心情让程莉丝毫没有发现身后站着的去而复返的警官，倒是一旁听着动静的杨晨在猝然听到脚步声时，瞬间转过头。

视线交汇，在看到来人后，杨晨立即快步迎上前，小声问道：“又出什么事了，警官？”

默默收回视线，韩骁莞尔道：“不用紧张，我们这次来，只是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哦……好的，”杨晨示意道：“那两位警官跟我来。”

洁白的地板倒映着人的身影，明亮的灯光更是照亮整个走廊，扫了一眼挂在尽头的监控，韩骁挑眉问道：“……我听说死者生前经常与一位姓李的先生在一起，昨晚两人也是，据酒保所言，这位李先生经常来这里叫死者陪酒。”

“你说的是李尔先生吧，”杨晨回忆道：“他这段时间的确是经常来会所，每次来还都是点的小雪姐。”

“那依你所见，”韩骁试探问道：“这位李先生有没有可能是害死小雪的凶手。”

“你是在开玩笑嘛，警官，”杨晨笑道：“这位李先生与小雪无冤无仇，干嘛要害小雪。”

“……或许是因爱生恨。”

“也不太可能啊，警官，”杨晨头也不回道：“来这里的客人大多都是为了消遣，一掷千金博颜笑可以，但不会有人真的想要跟这里的人恋爱，所以你说的因爱生恨可以说是完全不成立。”

沉默几秒，韩骁扯出一抹笑，自嘲道：“……也是。”

“到了，”不再理会他的想法，杨晨站在门口，转身朝两位说道：“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好。”

随手按下一旁的开关，黑暗转眼烟消云散，光亮充满整个包厢，一时间，沙发、酒桌、话筒等全部倒映在眼底，寂静无声的氛围下，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在近乎地毯式地搜索半小时后，韩骁高大的身躯站在吴深面前：“有新发现吗？”

闻言，吴深摇头，淡声道：“没有。”

“……我也是，”韩骁有些不耐地抬了抬眉骨：“死者没有受伤，包厢也没有监控，不为吸毒、不为情杀、也不为仇杀，但人却又确确实实死了，这个凶手可真有意思，好像确定自己可以逃脱制裁，所以正大光明地挑衅我们。”

“你……”

“怎么了，小吴同志，”意识到对方有话说，韩骁立即话题一转，收起自己的不耐，莞尔道：“是不是有想法要说。”

“……”停顿几秒，吴深缓缓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看向这个站在不远处的宁海市刑侦支队队长，直白道：“为什么你会坚信李尔就是凶手？”

一时间的眼神直白，让韩骁不由得怔愣，随即缓缓道：“……死者死亡时间，他是唯一在场人。”

“这只能表明他有嫌疑，而不一定就是凶手，何况——”顿了顿，撞上这双漆黑眼眸，吴深语气勘称冷漠道：“没有人，也没有任何监控记录证明他是凶手。”

“……”

气氛有些沉闷，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咄咄逼人，少顷，吴深冷硬道：“抱歉，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表达，有时我们听到的，甚至肉眼见到的并不一定就代表真相。”

四目相对，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几秒，也可能将近一分钟，就在吴深沉默地准备要跟这不加掩饰的探究和打量死磕时，韩骁紧绷的神情忽然一下松懈，下一瞬，面前的人抬手搭在自己肩上，韩骁勾着唇角莞尔道：“你说的对，是我太主观判断了，另外——”

修长手指在宽阔肩膀拍了拍，韩骁微微俯身，凑近彼此距离，慢条斯理道：“我没有试探你的意思，所以不用对我说抱歉。”

“……”

“走吧，小吴同志，”像是察觉不到眼前人紧绷僵硬的身体，韩骁自顾自拉了拉对方手腕，转移话题道：“去看看她们的集体宿舍，或许在那里我们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集体宿舍在距离夜总会大约一百米的位置，三人穿过街头一路来到一栋老旧的居民楼，踏过肮脏满是污垢的台阶，杨晨站在门牌号是201的宿舍前，转头对两位警官道：“就是这里。”

看着紧闭的木门，韩骁礼貌问道：“现在方便我们进去吗？”

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杨晨莞尔道：“住在这里的人其实并不多，何况莉姐已经通知她们了，我想大多数人应该已经去逛街了。”

即便如此，韩骁吴深两人依然是等杨晨确保里面没有任何人时，才抬脚进去。同韩骁脑海中想象的环境大差不差，四周是掉落的墙皮，往里走隐约还能闻到一股混着劣质香的淡淡发霉味，潮湿气则是扑面而来，肆意笼罩着这方寸天地，视线掠过这挨挨挤挤的大概十张上下床，韩骁挑挑眉，终究没说什么，只是问道：“……死者在这里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小雪姐吗，她人挺好的，待我们也很不错，印象中，好像并没有与人起过争执。”

“呢，就是这儿，警官，”说完，杨晨站在储物柜前，指着编号为10的柜子，缓缓道：“这个就是小雪姐的柜子。”

随着柜门打开，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整个柜门由隔层分成上下两面，隔层上面放着贴身衣物，下面则是口红香水等化妆用品，其中旁边还放着一个带有logo的名牌包。

大致扫了一眼，韩骁直接拿起放在一旁的Gucci包，朝一旁的人问道：“这个是那位李先生送的吗？”

“……或许吧，”杨晨有些尴尬地笑道：“我没太关注，毕竟我们每天都要应酬，有时天亮才会回到宿舍，所以这个包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也不太清楚。”

闻言，韩骁点点头，将手中的包放到吴深面前，紧接着拉近距离，让两人一起看清里面的东西。

周遭静悄悄，只有外面的凉风掠过树梢、穿过走廊发出的呜咽声响，随着修长手指在里面翻个不停，来回搜寻，最终都无一所获时，韩骁无奈地莞尔道：“还真是什么都没有啊，小吴同志。”

“……”

里面装着的都是需要用到的化妆品，比如口红、气垫，除此之外还有口香糖，以及夹层放着的每个女生都会用到的姨妈巾。

将包再次放到原来的位置，韩骁简单翻了翻里面的衣物，和正常的衣柜没什么不同，里面都是叠放整齐的衣服，没有夹杂任何纸张账单等。

一切都是那么干净整洁，没有任何的意外收获，想到这里，韩骁不禁皱紧眉头，当下仅凭一个在场证明，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毕竟没有直接证据指向李尔就是杀人凶手……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判断有误，这个女孩就是自己吸毒，但因初次，所以没控制好量，一下把自己玩走了，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谁给她提供的毒品、对方又有多少上下线……

迷茫、未知让韩骁下意识捏了捏眉心，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吴深没有过多停留，直接道：“走吧。”

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韩骁不禁勾起唇角自嘲道：“或许你真的是对的，小吴同志，我的确是太主观判断了。”

没有给出回答，吴深沉默地往前走着，耳畔是微风掠过枝叶发出的飒飒声响，以及回荡在整个宿舍此起彼伏的脚步声，踏过凹凸不平的地面，穿过狭窄拥挤的过道，就在众人来到门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抹映着太阳余晖的光亮跃入眼底。

多年来的缜密疑虑让吴深养成了‘务必探究’的习惯，于是在没有任何征兆下，吴深猛地顿住脚步，随后径直向那抹光亮走去。窗外大片橙红充斥天空，折射的光照由于距离变得愈发刺眼，在看清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后，吴深站起身转头朝一旁的杨晨问道：“这是什么？”

刺眼的光照直到吴深走近才彻底消失，看清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枚掉漆的胸牌，杨晨才想起来道：“哦对，这个是早期会所发的胸牌，每人一个。”

“发这个是做什么，”韩骁皱眉道：“统计人数？”

“应该是吧……不过会所人员调动很频繁，到了现在已经很少用了。”

“‘很少’，”捕捉到这个字眼，韩骁挑眉：“也就意味着现在还在用。”

“……是。”

“死者呢，”吴深开口问：“她曾经是不是也用过。”

“这个……早期肯定会用，但到后面我就不太了解，毕竟会所每天这么多人，警官，”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杨晨神情略显为难：“我真的不太清楚……不过要是有知道的姐妹，我会再联系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