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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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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意思?"林小满拍打着沾满灰尘的手,凑过来时发梢扫过苏念晴的耳廓,"不让卖贝壳给老外了?"

苏念晴刚要解释,街道办事处的王主任就跨进了门槛。中年女人烫着时兴的波浪卷,目光在她们紧挨的肩膀上停留片刻:"小苏同学,学校刚打电话到居委会找你。"

林小满突然拽过苏念晴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留下红痕:"她今天请假了。"煤油灯的光晕里,少女绷紧的下颌线像把出鞘的刀。

等王主任走后,她们才发现华侨商人留下的合同不见了。林小满翻箱倒柜时碰倒了腌海蜇的坛子,咸腥的汁水浸湿了苏念晴的笔记本。纸页间飘出张泛黄的照片——是现代苏念晴与父母的合影。

"这是..."林小满捏着照片的手指微微发抖。照片背景里高耸的玻璃幕墙大厦,在这个年代宛如外星来物。

窗外飘起细雪,杂货铺陷入诡异的寂静。苏念晴机械地擦拭着笔记本,忽然听见林小满极轻地问:"你...到底从哪来?"

没等她回答,学校广播突然响起刺耳的电流声。教导主任的声音穿透风雪:"水产养殖系苏念晴同学,请立即到教务处!"

教务处里坐着三个面色严肃的男人。戴眼镜的教务处长推过来一张表格:"省攻关组需要政审材料。"最上方"家庭成分"一栏像道血红的伤口。

苏念晴攥着钢笔的手沁出冷汗。正当笔尖悬在"贫农"二字上方时,门被猛地撞开。林小满裹挟着风雪冲进来,怀里抱着个铁皮盒子:"领导,这是我们的外汇券!"

满室哗然中,铁盒"咣当"倒在办公桌上。花花绿绿的外汇券像蝴蝶般散开,盖住了政审表格。外贸局的中年男子突然站起来:"等等,这些是..."

"广交会样品定金!"林小满声音清亮,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批文,"街道王主任上月亲批的'试验性个体外贸经营'。"苏念晴瞪大眼睛——那张所谓的批文,分明是王主任丢在店里的购物清单,背面被林小满模仿了公章笔迹。

风波暂时平息后,她们在熄灯后的校园里狂奔。林小满的胶鞋踩碎薄冰,笑声惊起梧桐树上的寒鸦:"吓死他们!哈哈哈..."

苏念晴却在月光下看清她通红的眼眶。少女突然转身,冰凉的手指捧住苏念晴的脸:"我不管你是仙女还是妖怪。"带着海腥味的呼吸喷在她唇上,"反正...别想甩开我。"

元旦前夕,攻关组正式成立。白发教授力排众议,让苏念晴以"特别顾问"身份加入。第一次项目会上,当她流畅地讲解深水网箱的聚乙烯材料配比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陈志明带着学生会纪检部的人站在门口:"举报苏念晴同学生活作风问题!"他举起那张合照,闪光灯下两人相扣的小拇指被红笔圈出,"这是资产阶级腐朽思想!"

会议记录本"啪"地合上。教授缓缓起身,老花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小陈同学,你父亲在轻工业局分管外资引进吧?"他敲了敲桌上的项目批文,"这个课题,是省外贸厅特批的。"

寒夜里的杂货铺暖气氤氲。林小满用新买的高压锅炖着海带排骨,哼跑调的歌谣给锅沿贴饼子。苏念晴望着她晃动的背影,突然说:"我来自四十年后。"

面饼"噗通"滑进汤里。林小满的勺子悬在半空,油星溅在围裙上晕开点点深色。

"那时候..."苏念晴声音发涩,"我外婆总念叨小满阿姊,说你们年轻时..."

"等等!"林小满突然摔了勺子,"你外婆是不是赵家屯的赵秀兰?"她颤抖的手指指向墙上挂历——1981年的新年日历刚刚翻到第一页,"所以...所以你知道我会..."

敲门声打断了她们。街道王主任站在门外,身后跟着穿呢子大衣的华侨商人:"小林同志,这位港商指定要见你。"

商人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闪烁:"林小姐,令尊是不是叫林大川?"他掏出发黄的照片——二十年前的渔港背景前,年轻渔民搂着穿旗袍的姑娘,"这是家母。她说...说欠你们家一条命。"

除夕夜的雪花覆盖了城市。杂货铺里,林小满对着黑白电视机包饺子,面皮在她指间翻飞如白蝶。苏念晴望着她专注的侧脸,想起现代外婆临终的话:"小满阿姊等了一辈子..."

"看啥看?"林小满突然把沾着面粉的手按在她脸上,"四十年后的仙女也馋饺子?"

零点钟声敲响时,她们在窗前看烟花。林小满突然转身,带着葱香味的唇轻轻碰了碰苏念晴的嘴角:"这是...新年祝福。"她耳尖红得像燃尽的烟花纸,"四十年后也这样吗?"

窗外,1981年的第一片雪花落在玻璃上,融化成晶莹的水痕。

惊蛰的雷声滚过海面时,林小满正在码头清点新到的渔网。华侨商人留下的介绍信让她成了半个公家人,连供销社主任见了都要递支"大前门"。她叼着没点燃的烟卷,看工人们把印着外文的网具搬上卡车,突然听见熟悉的自行车铃声。

苏念晴穿着列宁装站在晨雾里,车把上挂着鼓囊囊的公文包。攻关组成立三个月,她眼下的青黑像退潮后留下的海藻痕迹。林小满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从怀里掏出还温热的鸡蛋灌饼:"又熬夜?"

"网箱试验田批下来了。"苏念晴咬了口饼,芝麻粒沾在嘴角。林小满自然地伸手抹去,却被路过的渔妇撞见,暧昧的笑声像浪花般在码头荡开。

清明前的雨水格外缠绵。杂货铺后院新搭的雨棚下,苏念晴教林小满用计算器核算账目。少女粗粝的指腹总按错键,急得鼻尖冒汗:"这破玩意还不如我心算!"

"外商就认这个。"苏念晴握住她的手引导按键,突然发现对方腕内侧有道新鲜的划伤。林小满迅速抽回手:"拉渔网蹭的。"但苏念晴认得那伤口——现代母亲说过,外婆年轻时每逢焦虑就会无意识地掐自己。

攻关组第一次出海那天,林小满借了条小舢板跟着。当苏念晴指挥工人投放网箱时,她像尾灵活的鱼潜入水中,徒手调整被洋流冲歪的锚桩。浮出水面时,她甩着湿漉漉的辫子朝船上喊:"左舷第三根缆绳松了!"

白发教授举着望远镜的手微微发抖:"这姑娘...哪学的海洋流体力学?"

傍晚回港,她们发现杂货铺门前停着辆上海牌轿车。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自称是侨办工作人员:"林同志,关于你父亲林大川平反的事..."林小满突然打翻茶壶,滚水在实木桌面上烫出焦黑的痕迹。

等来人走后,苏念晴在阁楼找到蜷缩成团的林小满。煤油灯将少女颤抖的影子投在墙板上,像只受伤的幼兽。"他不是烈士。"林小满声音嘶哑,"六五年那晚...他是偷渡被抓..."

雨声渐密时,苏念晴终于拼凑出真相:林大川当年救过落水的侨商母亲,对方承诺带他们父女去港城。偷渡那晚突遇海警,林大川为引开巡逻艇而翻船,却被定性为"叛国投敌"。

"现在说他是护送侨胞..."林小满攥着平反通知书,纸张在掌心皱成团,"有什么用?"

五月的海风带着槐花香。苏念晴在校园里撞见陈志明时,对方正被学生会女生围着讨论五四青年节汇演。看见她,男生突然高声说:"某些人靠特殊关系进攻关组..."话没说完就被林小满的渔网兜头罩住——她不知何时蹲在了梧桐树上,像只蓄势待发的野猫。

"再乱吠,"少女晃着腿,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就告诉全校你偷改成绩单的事。"

校方最终以"影响团结"为由,将苏念晴调去图书馆整理资料。当她抱着一摞外文期刊穿过操场时,林小满正蹲在花坛边剥新鲜的海胆。金黄的海胆肉盛在搪瓷缸里,少女指尖还沾着海腥味:"吃!教授说这个补脑。"

夏至前夕,侨商突然从港城寄来邀请函。林小满对着"考察现代化渔业"的字样发愣,钢笔在签名处洇开墨团:"要去三个月啊..."

"你不想去?"苏念晴帮她熨烫新做的的确良连衣裙,蒸汽模糊了镜片。林小满突然抓住熨斗把手,烫红的指尖微微发抖:"你...你跟我一起签。"

最终是教授解决了难题。他拿着邀请函找到校领导:"小苏的英语水平,对课题组很有帮助。"离港手续办得意外顺利,只有街道王主任在盖章时意味深长地说:"两个姑娘家,出门要互相照应。"

出发前夜,她们挤在杂货铺的小床上数证件。林小满突然从枕头下摸出个红绸包:"给你的。"里面是把黄铜钥匙,"赵家屯的老屋...万一我..."

苏念晴用吻堵住了她的话。这个吻带着海盐的咸涩和茉莉花皂的清香,比现代任何鸡尾酒都醉人。煤油灯爆了个灯花,照亮墙上那张合照——她们相扣的小拇指被红笔圈成了心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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