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磨砂玻璃窗渗进来，为整间休息室带来柔和的光源。潮湿的消毒水味渗入鼻腔时，杰森刚好从深眠中醒来。他已很久没有这么干净的睡眠了。

不同于哥谭的日夜颠倒，义警生活也有意无意地锻炼了他的五感与神经，加上与那些犯罪者们的斗智斗勇，无梦之眠似乎只是一个奢望。

而在那个雨夜，小丑带着史上最大的玩笑终于骗到了蝙蝠侠，作为罗宾的杰森·陶德就是付出的代价，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原以为是如此，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直到他从刺客联盟的萨拉路池中脱胎重生，可惜的是，即使忘记了一切，他也依然是那个叛逆不服输的少年，硬生生的打出了刺客联盟寻找自我。

紧接着就被萨勒克斯与黑蛇捡到，成为了佣兵。

杰森撑起身体，黑色哑光金属支架的折叠床发出轻响，只是触手可及的羊绒毛毯又格外舒适。

他忽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似乎刚刚那一觉是他有史以来最舒服的睡眠。

此时杰森才有了心情观察四周，这是一间休息室，有着鲜明的教会风格。斜对角悬挂的液晶屏暗着，下方黑色树脂烛台堆叠着凝固的蜡泪，三根未点燃的白蜡烛插在螺旋状凹槽中。顶部空调出风口吹起他后颈的碎发，带着松木香氛的冷气拂过皮肤，令他看清墙纸并非纯黑，而是交织着极细的银线十字纹。

身旁的桌子上静静摆放着那根大放异彩的撬棍，上面的血迹已被清洗，此刻就像是一根普通的工具。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一个和萨勒克斯穿着相似的黑袍的老者走了进来，他脖子上挂着银色的十字架项链。墙角立着的金属柜刚好映出他支离的倒影，像教堂彩绘玻璃上碎裂的圣徒。

“您醒了，身体可还有哪里不适？”

“……这里是哪里？”

“纽约，教会。萨勒克斯应该和您提过。”

杰森沉默了一会儿，也不想去关心为什么这些人能够跨越重洋把他运到这里，转而确认了一件事，“萨勒克斯，死了吗？”

“无需伤心大人。他只是赎清了罪责，回到了主的怀抱罢了。请为他高兴吧。”

脑海中闪过了萨勒克斯神经质的重复他不想死的画面，还有最后，让他逃跑时的不甘心与恐惧……到底是什么样的教会，才能教出这种成员？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主教行了一个十字礼，露出熟悉的居高临下的悲悯，“我们是黑色教团，蒙受主的感召，以除去世间一切恶灵为己任。”

“教团中的所有人都是带着原罪的使者，是主降下了恩赐，使我们有机会用行动赎罪，并为正义贡献自己的力量。”

“正义……”杰森听着荒谬的言论却在讽刺的话语即将脱口而出时忍住。即使再不认同，他也是欠了萨勒克斯的命的。

“那那个鬼影，还有那把镰刀，都是些什么东西？”

即使回忆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当罗宾的时候也有接触过一些神秘界的人士，只不过看起来大多都不太靠谱，加上蝙蝠侠本人是个坚定的实用主义者，耳濡目染下，杰森也是个更为相信拳头的性格。

“INNOCENCE，也称为圣洁。是主赐予人类的结晶，只有被选中之人能够唤醒圣洁，并使用它们对恶灵造成伤害。我们黑色教团的其中一个任务就是尽可能的找到圣洁的适格者，并守护他们直至觉醒。”

主教慈爱的捧起那根撬棍，并递到杰森眼前，“萨勒克斯已经超额完成了他的任务，罪魂洗净，升入天堂。驱魔师大人，请勿伤心过度。”

当远处地铁驶过的震颤传来，杰森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赤脚踩着的地板铺着黑色橡胶软垫。而他不知何时夺过了撬棍，抵在主教脖子上，和那老者平静的对视着。

“你们的教义让我感到恶心。我不会当你们的工具。”

“驱魔师大人只会成为你自己。黑色教团只会是驱魔师大人手中的便利工具。我们不会做任何驱策您的事情。是否要去解决恶灵，全都取决于您自己。”

主教这番话仿佛说过了太多太多遍，甚至被抵着喉口呼吸困难，也没有任何波动。

“没有驱魔师大人，教团也会前赴后继的拔除恶灵，至死不休。”

全tm是一群神经病！

杰森果断抽身离开，余光瞄到走廊中间嵌着巴掌大的电子屏，蓝光数字显示10:17，下方小字标注着“曼哈顿社区中心“。

这里似乎是在地下，阳光只是光源组成的一部分。杰森很容易就找到了上层的楼梯，位于大厅的一角。

只是这里聚集着一群黑袍人，为首的那一个正捧着圣经不知道在念些什么。下一秒，他身旁的那些人血雾弥漫，铁锈味儿立时覆盖了所有感官。杰森下意识地就握紧了撬棍，想要上去制服那个boss。

“那是净罪仪式。”身材健硕，脸上有疤的黑人男性出声阻止了杰森，“只有经过了净罪仪式才能成为忏悔者，外出寻找恶灵痕迹……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一定就是新找回来的驱魔师大人了。”

杰森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相似性，佣兵身上特有的疯狂与求生欲，但他的眼睛一潭死水古井无波。

“真好啊，为驱魔师大人去死的话，一切罪责即可消，回归主的怀抱。大人如果下次有任务，请带上我吧。”

求生欲和信念的矛盾斗争，杰森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和萨勒克斯一样的症状。

“我满身罪恶，死不足惜，唯有除去恶与罪，方能有所弥补。”大厅中的满身伤痕的黑袍人们狂热的齐声诵念。

“我们满身罪恶，死不足惜。独自遇到恶灵的概率远远不如和大人一起目标明确，就算只能帮大人挡一枪，也是值得的！”这人突然仿佛活了过来，眼中也是无尽的狂热，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求生欲。

这里果然都是一群疯子。

杰森推开他，三步并两步的爬上楼梯，穿过拐角时，他发现没有人来阻拦他。而那个请求他的人，依然站在原地，狂热散去，只剩无声的哀求。

撬棍小心翼翼地推开教堂的侧门，教堂内空无一人。

杰森第一次看清了这座小教堂的全貌：天花板上挂着漆黑的幕帘，讲经台两边伫立着铁锈斑斑的烛灯，台后是一座朴素的金属十字架，八排乌木长椅落满了灰尘，除此以外再无特别的装饰。

门外是一条狭窄阴暗的小巷，距离最近的巷口不过几十米，杰森深呼吸之后跨出了第一步。那些“赎罪”“除恶”之类的词汇仍在脑海里盘旋，巷子里逼仄的墙面也让人心情沉重，越靠近那一片阳光，心脏就跳得越快。

当阳光肆无忌惮的泼洒在杰森身上，柏油路上蒸腾着的热浪裹着汽车尾气扑面而来，各种各样的生活气息再一次的回归到了现实。

“呀，哎，又没抽到……都是林顿的错”

“听说老板买的那个产业园天天摸鱼不开工，能不能招我去做工啊，我肯定不偷懒”

“嘻嘻，今天我看见蜘蛛侠了，他好可爱！”

“听说美国队长又出差了，怎么隔壁的超人那么闲，咱们队长这么忙”

“超级特辣墨西哥卷，不辣不要钱”

“至尊双色冰淇淋，林顿老板吃了都说好，来个同款冰淇淋吧”

“林顿老板不会真的要搬大楼了吧？啊，那我们以后还能去打工吗？”

“放心吧，林顿老板说了以后有事还会找咱们干的。”

隔壁便利店的玻璃上映出了杰森略显苍白的脸，特辣墨西哥卷带着统治性的刺激味道夹杂着咖啡豆与其他小吃摊的混杂香气冲散了那一点点寒意。连日奔波以来的疲惫感终于被喧嚣的人声彻底唤醒。

“小子，是不是没吃早饭？这么虚的样子！”不远处的墨西哥卷饼摊主眼尖的叫住了杰森，三下五除二的包了一份卷饼硬塞给他。“就当我请你吃的，下次记得带朋友来照顾我生意啊。”

可能是茫然的样子勾起了什么回忆，摊主还好心的给他递了纸巾，“吃吧，吃饱了才好干活。生活总会变好的，你看，在林顿老板来之前，谁能想到我们还有好好做生意的机会呢！”

“男孩子就是要多吃饭，多长力气，以后去给林顿老板干活！”

虽然摊主说的话，杰森大多都听不太懂，但他看着眼前的卷饼才意识到自己真的饿了。狼吞虎咽地将卷饼吃下肚，火辣辣的满足感渐渐从胃舒展到了全身，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抛掷脑后。

老子才不需要管那么多！

我又不是那个算无遗策的老头子！

去tm的世界！

摊主本来还想给那小子拿瓶水，转个身的功夫人就找不着了，想着估计是有了奋斗目标振作起来了，才笑笑继续自己的吆喝。

“超辣墨西哥卷，干掉人生的辣度，不辣不要钱！”

*

黑色教团，教堂地下。

还是那个休息室，还是那个黑袍主教。

杰森如风一般的去而复返，撬棍毫不留情地再次抵上了他的喉口。

“说，那些该死的恶灵都藏在什么地方，清除垃圾，我一个人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