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快来坐。”,陈张氏热情的引黎月坐于她右侧的凳子上,“这便是我娘家侄女,张明涵。”
陈张氏身侧站有一女,藕粉色绸缎方领对襟短袄,袖口领口处以茄紫色烫金花样滚边,下着嫩黄色纱制满褶裙。少女头上两根并列盘花金簪固定这着另一头的粉紫雕花首饰,一双鹿眼水汪汪,圆溜溜地嵌在紧实的小脸上,极是明媚。
这表妹有些,黎月想不出任何不好的词来形容这样一个女孩,她有些可爱,像是家中小妹一般让人忍不住喜欢。
这便是婆母属意的姑娘么,便是我今后的……同僚……。
“嫂嫂!”,少女这一声短促明亮,像是铃铛一样落在地上,脆响。
“表妹~”,黎月回礼。
“嫂嫂唤我明涵就好,”,女孩儿一点也不见陌生,“家中父母都这么唤我。”
“好,明涵。”
“姑姑,我喜欢嫂嫂,”,边说边拿起桌上一红盒道,“嫂嫂生得这般好看,叫人见了心里欢喜。”
陈张氏朝她笑笑。
“嫂嫂,这是琳琅阁今日新近得汝窑花瓶。”,说着走到黎月身前将红盒置于几上,“用来装春日桃枝甚妙,望嫂嫂喜欢。”
“妹妹盛情。”,说着便将墨心手中锦盒打开,内有折扇一柄,并有《维摩经》一部。“拙诗书扇并薄物,望妹妹鉴入。”
只见张明涵取出折扇打开,“哇!是文征明的夏日雨后。姑姑,您看!”
陈张氏打眼望去,扇面上可不正是文征明的诗作,略一思量,对张明涵道,“见你二人融洽,春日茶会一事交给你二人我也放心了。”
“是。”,黎月应下。
……
蒹葭阁。
屋内鹅黄暖粉的帐子,粉色锦缎床品,桌上一套天青色汝窑茶具相得益彰。
“表妹,此处打扫匆忙,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物品,只管吩咐墨心便可。”,黎月道。
“谢谢嫂嫂。”,张明涵笑拉着黎月坐下道,“嫂嫂,我表哥这么无趣,整日里的生意,你可烦闷。”
黎月愣了一下,便是标准答案,“相公待我甚好,不曾烦闷。”
“嫂嫂,你不必瞒我。”,张明涵一笑,两个酒窝愈加明显,悄悄道,“之前王家嫂嫂长年病榻,我来探望她时,她亦常觉每日闷得慌,让我常来陪着晔儿玩耍,说是怕晔儿小小年纪太过孤寡。”
“嫂嫂,我每次来姑姑家,总觉无趣。现下可好了,有你陪我,咱们可以一块儿。”,张明涵的声音像小铃铛一样声声击入黎月耳膜。
这姑娘,真可爱。
“嫂嫂,十五那日有大集,陪我一同去集市吧。”,张明涵拽着黎月的袖子撒娇。
“尚有茶会诸多事项待办呢。”,黎月道。
“哎呀,嫂嫂!”,少女娇声,“去大集上,不正是可有将茶会所需一并采买,一举两得!嫂嫂,嫂嫂就陪我去吧!”
黎月想了想,大集上商贩众多,倒不失为一个集中采买的好去处,便道,“好吧,好吧。”
“哎!你可真是我的好嫂嫂!”,张明涵一把抱住黎月。
“哎……”,黎月被她撞得站不稳,赶忙扶住桌面,稳了稳身子。身后墨心见了赶紧上前扶住黎月,这还怀着身子的人呢!
“哎呀,嫂嫂勿惊!”,张明涵见状赶紧站直了身子,吐吐舌头,偷眼看黎月脸色无虞,便笑道。
……
褚玉苑。
“不可!”,陈均柏听罢直言不妥,“大集之日众人摩肩擦踵,你是有身孕的人,磕磕碰碰可还了得!”
他这是,关心我?哦,关心孩子?
“表妹提议在大集之日将一应物品采买齐全,”,黎月解释,“我也觉得此计可行。那一日虽然人多,我们去得早些,谈妥下定便可。”,她一边替陈均柏添茶一边道,“再说,还有墨莲和墨心陪着,若是人太多,我便找个茶肆歇着便可。”
“你们几个女子,不行。”,陈均柏仍是不允。
“表妹初来府中,怕是早已闷烦,我小心些,便是随了她去瞧瞧也不打紧。相公~”,黎月总觉得不忍心小表妹失望。
只见黎月弯着腰替自己添茶,脖颈修长,头侧向另一边迎着烛光看向自己,水雾蒙蒙的眼睛。
陈均柏只觉晚风忽暖,吹入心头,便化作春水,心下一软道,“叫上陈刚,再带着几个家丁同去。”
“多谢相公!”,黎月一笑,一对梨涡像星星般在嘴角忽隐忽现。
黎月自己都没有发现,每次她向陈均柏提出请求,最后总是这般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对方,陈均柏总会答应她。但,她确实是越来越胆大了,刚入陈宅时,一言一行皆是警惕,如小白兔般不安的状态,已很久不现了。
“我去书房!”,陈均柏回神,瞟了一下四周,便起身离开。
……
“娘子,书橙那日出府采买时,见着那日的那个婆子啦。”,墨莲一边给黎月梳头,一边道,“听那婆子说,书红被镇上李家挑去做了姨娘。”
“李家公子尚且年少,已经开始配妾室了?”,黎月吃惊道。
“哪儿呀,是李家老爷!”,墨莲撇嘴道,“李家那位老爷好女色是远近闻名,而且府里是热闹非凡,听说前些个月刚死了一个,一尸两命。”
李家老爷,黎月在宴楼的时候就知道这位,每次来宴楼都带着不同的女眷,肥头大耳,满面油光。每次有他的宴,周掌柜总让黎月去后厨呆着。李老爷的娘子原是外镇小商家的嫡女,奈何后来娘家经营不善,这么些年来全靠李家救助。李家大娘子对于李老爷在外头的莺莺燕燕的向来是眼不见为净,都说这李家大娘子是个好拿捏的,好在刚入府时夫妻俩育有一子,这些年来,李家大娘子全副心思都在培养儿子,李家少爷楞是被教养成一个翩翩公子。
“听那婆子说,这书红嫁入李家那日,对着这婆子是破口大骂。”,墨莲继续道,“最后是被李家下人捆了手脚,塞了嘴,硬塞进轿子里。那婆子还在街上骂呢,说书红贪富贵得富贵,进了这李家,学会这四仰八叉伺候人的手段,便能好好享受这荣华富贵,从此再也不用辛勤劳作了……”
“嘶……”,饶是黎月熟知街头巷尾的热闹,也是被这婆子骂人不带脏字的水平给惊了。
“书白?”,黎月道。
“娘子,那婆子说了,书白后来求了那婆子,写下了欠款字据。”,墨莲道,“那婆子因着陈家的关照,便也允了她,现下书白在后街替人洗衣服赚些钱,每个月按息还给那婆子。”
“替她将欠条赎回来吧。”,黎月同情书白一片孝心为了哥哥和母亲的生活,虽然犯下大错,想必也是受到教训了。如果自己没有周掌柜的收留,境遇又会如何?这松山镇一片繁华,然而作为底层的百姓,若是没有个谋生的手段,便只有沦落到画舫,或是干些最粗重的活辛苦度日。
“是,娘子。”,墨莲应声。
“表小姐那儿,可还好?”,黎月忽而问道。
“哎哟,娘子,您不知道。”,墨莲叹气道,“这表小姐不知哪儿来的精力,跟个男孩儿一样,整天扑蛾子,抓蝶子的,要不然就让丫头们陪着她玩抓人游戏……墨心这几日都累的不说话了。”
“呵呵,这倒是好事,”,黎月想想墨心每日筋疲力尽的场面便觉得好笑,“墨心平日里正是精力旺盛,如今正好能陪着表小姐玩耍。”
“娘子,瞧着这表小姐仍是小孩子心性,主母这般将她接入府中,这事……”,墨莲提醒道。
“该来的挡不住,走一步看一步吧。”,黎月突然没了兴致,这些事,不是她能左右的,“帮我拿个酸梅吧。”
“娘子,今儿个一早陈刚就送来了新买的酸梅子。”,墨莲取来酸梅置于盘中,“说是少爷特地嘱咐他要记得每隔一日,早膳后便去甘草局买上新制的酸梅子。”
黎月咬下一口酸梅,甜滋滋,酸蜜蜜的,口舌生津,不禁眯起了眼睛。
“陈刚这两日抱怨,说是少爷逼着他去各家铺子巡视,每日晚间还要交上功课。”,墨莲将那酸梅盘子放回篮子里,道,“偏偏他个驴脑子,每日里交上去的功课,少爷都不满意。听说啊,少爷给了他一年的期限,若是今年还学不会铺子里的营生,便让他去后院找个活计干呢。”
“如此……”,黎月略一愣道,“之前在宴楼的时候,周掌柜说过,铺子里的营生每日须查看进货,出货的量,价是否平稳,收支可核对无误,可有采买涨价,可有叫座的菜品,便可大概知晓一二了。”
墨莲默默记下黎月的这几句话,明儿个将这些教了那驴脑袋,好指使他再帮自己去镇上买那新出的绣花样式,虽然不教他也能使唤,但也好教这驴头驴脑的傻子瞧瞧本姑娘的厉害也是不错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