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玉苑。
“你有身孕了？”
晚上，黎月便将今日郎中确认有喜一事告知陈均柏，迎来便是一声诘问。黎月一愣，“……是……”
“哦，这是好事，好生安养。”，陈均柏见黎月愣愣的看着他，“父亲母亲那边，是否已经知晓此事。”
他说的简单明了，就像是家中又置入一块田地。黎月心中没有期待，这便是续弦夫妻正常的交流，但心底隐隐有一处细缝般的撕扯，是这孩子对于父亲冷漠的态度的抗议吗？
“好，明日请安时，便向母亲禀明此事。”，黎月转身去铺设床铺，“这段日子多有不便，是否……”
是否安排通房？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她得先替自家掌柜的考虑周全。“是否，安排……”
“今日起，我睡书房。”，陈均柏似是回答了，又好像没有给他答案，掀起门帘便便走了，留了一股冷风窜进门里。
这是，什么意思，黎月感觉自己稀里糊涂的。
墨宝苑。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改明儿个，我得去庙里恩谢菩萨！”，陈张氏开心道，“快，快把我那副头面取来。”
孙妈妈利落行事，将头面交于墨心。
“这是我的嫁妆，”陈张氏介绍道，“最独特的是那颗红宝石，璀璨夺目，赠于你，为陈家添丁添福。”
“谢谢母亲。”
“春日景和，原想着最近办一场茶会，镇上各家商号的女眷聚聚，”，陈张氏抚了抚鬓角，“如今你这身子需要好生安养，不若叫我那娘家的侄女来助你一二，如何？”
原来昨日是自己多操了心，娘家的侄女都已经排上队了，难怪陈均柏昨日不喜，原来是自己手伸太长。
“全凭母亲安排。”，黎月的乖巧面具甚是好用，沉默不语是她的特长，该来的挡不住。
……
“娘子，您怎能让那张家表小姐入府呢！”，墨心还真是一如既往想什么说什么，忿忿不平，女子为人妻最恼的就是后院那些歪七拐八。
“何必，螳臂挡车。”，黎月轻轻叹了一句，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墨心听的。
黎月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父亲和母亲之间是琴瑟和鸣的，如果这个陈宅，这个家里，多一个女人，她和陈均柏之间又该如何相处。天哪，谁来教教她啊！
越想越是烦闷，一下午的，绣花看着线团就烦躁，看画本子看着画本子里的小姐公子郎情妾意的也烦，小厨房里的猪肉鸡肉的看着也是好一顿恶心。黎月气鼓鼓把自己没在摇椅里，在院子里的樱花树下阖着眼睛，闭上眼就不必想了！
唉，不行，不行，她一把坐起，总觉得有一股力气想要搬些石头劈些木头什么的。
这宅子里哪里来的石头，她又闷闷的躺了回去。
彩衣街，茶肆。
“什么，我老婆子干不了，干不了。”，郑婆子说着就想起身，被花妈妈一把拉住。
“郑妈妈，”，坐于一旁的少妇披着靛蓝绸缎的大氅，戴一帷帽蒙有面纱，只见她出声道，“您是府中老人了，掌管着灶房，正是再合适不过了。”，边说着，边推过一锭银子。
“可，这，这……”，郑妈妈看着银子仿佛腿上灌了铅一样走不动道一般，又做回凳子上，扭捏起来。
“……你就这样……”，花妈妈对着郑妈妈耳语着，将那锭银子塞入她手中。
见郑妈妈摸着银子，花妈妈与那少妇人一对眼神，各自含笑。
……
商议一番后，那少妇自丫鬟手中取过一纸包递于郑妈妈道，“现下出了这档子事，想必前身王氏家中也担心小晔儿的前程呢。”
说着，她将手中纸包按在郑妈妈桌前，“您只需找个机会加入汤食中，神不知鬼不觉。”
“可，这要是出了事儿，罪孽，罪孽啊。”，郑妈妈面带犹豫。
“郑妈妈，只需静侯机会即可，”，说着那少妇略有不耐的冲丫鬟一撇头，便又递上一锭银子，道：“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少妇的声音里没有任何色彩，只觉冰冷如霜。
“唉，这事儿也不着急，总有时机。”，花妈妈赶忙劝说。
几人散去后，花妈妈与郑妈妈回到陈宅，一前一后入了府中。
……
褚玉苑，晚膳后。
“表小姐，后日便来府中小住。”，黎月猛然道。
陈均柏抬头看向她，似是疑惑。
“婆母怕我劳累，派表小姐，来府中相助春日茶会一事。”，黎月解释着。
“春日茶会？”，陈均柏不解。
“婆母想趁春和景明，相邀镇上贵妇一聚。”，黎月如实相告。
“那便交于表妹去操持吧。”，陈均柏了然道，“你便好生安胎便是。”
黎月点了点头，“嗯。”
“近日，可有不适？”，陈均柏问道。
“……”
“娘子近日害喜，见不得荤腥，便是煮了鱼的锅再炒了菜，也闻不得，吃不得。”，墨心连忙抢答道。
“为何不说？”，陈均柏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过阵子便无碍了。”，黎月讪讪，“你每日事忙，这些便想着不便烦扰于你。”
“你认为，什么事，比陈家的子嗣更重要。”，陈均柏恼了，如果黎月还听不出来，便有些蠢了。
“我……”，可是他恼什么呢，女子有孕害喜乃是常事，难不成每日向他禀明是否害喜了？
“咳咳……可有什么想吃的没？”，陈均柏咳嗽一声，又关怀道。
“没……啊，有，甘草局的酸梅，馋得紧。”，黎月讪讪，不敢再搪塞。
“嗯。”
“……”，黎月顿了顿，“这孩子，你盼是个女娃娃，还是……”
若是儿子，陈晔是嫡长子，自己的儿子便是嫡次子，两个孩子一同养在自己院中，一个是前妻所生，一个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自己能不能一碗水端平？
“嗯？”，陈均柏难得见黎月提问，只见她眉心微蹙，抿着嘴角，似是在深思。“你是盼个女娃还是男娃？”
“我，我没想好。”，黎月如实回答，“我没想好，这孩子，这孩子来得太早。”
“这孩子来得早吗？”，陈均柏道，“你既然嫁入陈宅，早晚会有子嗣，是这孩子来得早，还是你，心思太杂！”
这些日子来，陈均柏暗中探查，本是好奇这命格一说。谁知陈刚带回来的消息不是小厨房里倒腾吃食，便是在堂屋里看画本子，倒好像是他在家里养了个娇小姐，这哪是娶了个媳妇。别家妇人爱得胭脂头面，她是从来也不会去看，别家宅内掌家管账，她倒好，母亲不放仿佛正中了黎月的心思。要说唯一称得上尽心的，便是对陈均柏的饮食起居用足了心思。凡是他不喜的菜色，从未在餐桌上出现过第二回。他这是娶了个娘子，还是娶了个厨子。
如今怀有身孕，即不见她欣喜，也不见她为孩子筹备衣物，倒是觉得，孩子来得太早。她不喜有这个孩子！陈均柏很快得出定论，但也被这结论气到，怀了他的孩子，是一件不值得高兴的事？
“我没有，”，黎月不知如何回答，“今晚还是住书房么？”
陈均柏闻言，掉头就走。
这人最近是怎么了？黎月总觉得近日这位陈掌柜怪是难伺候的，动不动就甩脸色，她想了半天，自己也没做什么呀。
……
书房。
“少爷，与张掌柜，陈掌柜，李掌柜定了明日晚膳在宴楼。”，陈刚问道，“可要知会娘子？”
陈均柏不语。
陈刚瞅了一眼，道，“今日听墨心说，娘子近几日吐得厉害，白日里也是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要不去后院做个洒扫吧。”，陈均柏放下书，抢白了他一句。
“……”，唉，不是他家少爷安排自己盯着的么……
“明日一早去甘草局买一包酸梅送去褚玉苑。”，陈均柏交代道。
“……”，陈刚挠挠头，“那，褚玉苑那边？”
陈均柏无语至极，“今日铺子里可有要事？”
说道铺子的生意，陈刚就头疼，他虽然从小随着陈均柏，但对于经商实在是一窍不通，以至于多年来陈均柏始终不放心将生意的事交给陈刚打理。
“没什么事吧~”，陈刚越说越没底气，这些店铺的掌柜都是老人了，他平日里大多是例行公事去铺子里寻一圈，掌柜若是无事需要报于陈均柏，他便也没什么问题。
“这么些年了，你还是不能接收铺子里的事。”，陈均柏怒其不争，“今年若是还这般不长进，你别跟着我了，在宅内寻个其他差事去吧。”
陈老爷年龄越来越大，家中生意大多交于陈均柏打理，陈老爷负责与官府打交道以便获得每年的盐引。而家中除了盐业，还涉猎颇广，均交于陈均柏打理。陈均柏每日脚不着地，陈刚跟随多年自是信得过的人，奈何资质实在是……
“少爷，少爷，别啊！”，陈刚哀嚎，“这么多家铺子，每个铺子的结算盈利都不同，真是劈山都比看账简单。”
陈均柏将手中的书直直扔向他，什么叫扶不起的阿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