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所地下八层的通风管道狭窄得令人窒息。魈蜷缩在金属管道中，右耳的青色羽毛耳坠微微发烫——这是钟离给他的定位器，显示温迪就在正下方三十米处。

但第九层没有入口。

至少没有常规意义上的入口。魈的指尖抚过管道底部，那里有一块颜色稍浅的金属板。五岁时的记忆碎片浮现——他曾经蜷缩在这个位置，听着下方传来另一个孩子的哭声。

"密码是...血。"

魈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金属板上。血液接触金属的瞬间竟被吸收，板面上浮现出细密的纹路——是银杏叶的脉络。随着纹路亮起青光，整块金属板突然消失，露出下方幽蓝的空间。

没有梯子，没有通道，只有三十米的垂直虚空。

魈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坠落过程中，羽毛耳坠突然爆发强光。青色的风缠绕住魈的身体，减缓下落速度。他认出这是温迪的力量——耳坠里封存着神力的碎片。

第九层的景象逐渐清晰。这是个巨大的球形空间，中央悬浮着注满液体的透明舱体，温迪就被囚禁在其中。无数导管连接着舱体与四周的仪器，将他的神力持续抽离。更可怕的是，舱体下方还躺着那个白发少年"空"，此刻他胸口的结晶正贪婪地吸收着温迪的力量。

魈在落地前调整姿势，长枪已然在手。但就在他即将触地的刹那，整个空间突然翻转九十度。原本的下坠变成横向抛射，魈重重撞在突然变成"墙壁"的"地面"上。

"空间定向紊乱，圣所第九层的基础特性。"博士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欢迎回家，魈选手。"

魈迅速起身，发现这个空间的重力方向每十秒变化一次。上一秒还在地上的仪器，下一秒就可能出现在天花板上。温迪的舱体是唯一不受影响的固定点，始终悬浮在空间正中央。

"放了他。"魈的金鹏精神体展开翅膀，业障黑雾在体表凝结成傩面铠甲，"否则我毁了整个圣所。"

博士的笑声像生锈的齿轮摩擦："你做不到。知道为什么叫'神眷之笼'吗？"空间再次翻转，魈被迫抓住突起的管道维持平衡，"这个空间专门克制夜叉之力。"

魈突然注意到墙壁上镶嵌着无数青黑色晶体——与"空"胸口的材质相同。每当他想调动业障之力，那些晶体就会发出共鸣般的嗡鸣，将黑雾强行压制回体内。

"用温迪的血肉培育的抑制器。"博士的身影突然从舱体后方浮现，鸟嘴面具反射着冷光，"很有趣不是吗？'风神'的力量既能激发'夜叉'，也能封印它。"

魈的瞳孔收缩。记忆碎片如尖刀刺入脑海——实验室的墙壁上挂满相同的晶体，年幼的自己被锁在特制椅子上，而那些晶体正浸泡在隔壁舱体抽取的血液中...

"温迪的...血？"

"准确说是'风神'基因表达产物的结晶化。"博士的机械臂抚过温迪的舱体，"你们俩真是完美的实验品。一个能无限再生神力，一个能承受任何污染..."

魈的视线穿过液体，终于看清了温迪的状态——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下流动着青色的光，那是被强行抽取的神力；嘴角和眼角都有干涸的血迹；更触目惊心的是他手腕和脚踝上的抑制环，深深勒进皮肉里。

但最让魈心脏停跳的是，温迪在对他微笑。尽管闭着眼睛，尽管处于深度昏迷，那个嘴角上扬的弧度却熟悉得令人心痛。

"他感知到你来了。"博士敲了敲舱体，"真神奇，明明已经切断了所有外部神经链接..."

空间再次翻转。魈趁机借力跃向中央舱体，长枪直刺博士咽喉。但鸟嘴面具下突然伸出机械触须，轻易挡下了这一击。

"没用的。"博士按下某个按钮，舱体下方的"空"突然睁眼，"让你们的老朋友打个招呼吧。"

白发少年如鬼魅般闪现到魈面前。他的动作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到的——没有预备姿势，没有惯性，就像被剪接的胶片画面直接跳转了位置。魈的胸口挨了重重一击，撞在后方晶体墙上。

"空间跳跃能力。"博士欣赏着魈吐血的画面，"'空'已经吸收了温迪70%的神力特性。再有两小时，他就能完全替代'风神'成为钥匙..."

魈擦掉嘴角的血，突然笑了："你犯了个错误。"

"哦？"

"不该让我靠近舱体。"

魈的左手猛地拍在舱体表面。羽毛耳坠爆发刺目青光，与温迪体内的神力产生共鸣。整个第九层剧烈震动，那些镶嵌在墙上的青黑晶体一个接一个爆裂。

"什么？！"博士的机械音因震惊而失真，"你怎么能破坏抑制——"

他的话被淹没在晶体爆炸的轰鸣中。魈感到体内业障如决堤洪水般奔涌，黑雾在体表凝结成实体铠甲。金鹏精神体发出震耳啼鸣，翎羽完全转化为青金色。

舱体出现裂痕。液体泄漏的瞬间，温迪睁开了眼睛——那是纯粹的金色，没有瞳孔与眼白之分的神之瞳。

"...魈？"

这个虚弱的气音比任何爆炸都震撼魈的心脏。他徒手撕开裂痕，将温迪从舱体中抱出。向导的身体轻得可怕，像一具空壳，只有手腕处微弱的脉搏证明他还活着。

"坚持住。"魈扯断那些导管，发现每根导管末端都是倒钩，深深扎在温迪的脊椎上，"我带你出去。"

温迪却摇了摇头。他颤抖的手指抚上魈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钥匙...他们要用我们...打开天空岛..."

空间突然开始坍缩。魈抬头看见"空"悬浮在半空，白发少年胸口的结晶正疯狂吸收爆散的晶体碎片。第九层的墙壁如融化的蜡般扭曲，露出后面星空般的虚无。

"太晚了！"博士狂笑着后退，"通道已经开始形成！"

魈抱紧温迪，业障之力在脚下形成平台对抗重力紊乱。他必须想办法突破到上层，但所有的出口都在空间扭曲中消失了。

怀中的温迪突然挣扎着抬起手。他的指尖凝聚出最后一点青光，在空中画了个简单的音符。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他全部力气，鲜血从鼻腔涌出。

"听...我唱..."

细若游丝的歌声从温迪唇间飘出。那是魈在精神图景里听过的璃月古调《青玉案》，但此时却带着神力的震颤。随着歌声，温迪的皮肤开始出现裂纹，青光从裂缝中渗出——他在燃烧最后的生命。

"停下！"魈抓住他的手，"你会死的！"

温迪却笑了。他的瞳孔已经涣散，但歌声未断："...值得..."

奇迹发生了。那些从温迪体内泄漏的青光没有消散，而是被魈的羽毛耳坠吸收。耳坠变得滚烫，某种古老的力量顺着血液流入魈的心脏。他的精神图景突然无限扩展，看见整座圣所的结构——每一层、每一条通道、每一个守卫的位置。

"这是...你的视野？"魈震惊地低头。

温迪已经发不出声音，但他的嘴唇还在蠕动：「看上面」

魈抬头。在常人眼中完全扭曲的空间里，他此刻却能看到一条清晰的路径——由无数青色光点组成的通道，直通上层通风口。

"抓紧我。"魈将温迪背在身后，用撕下的导管固定，"我们走。"

金鹏精神体与业障黑雾融合，在魈背后形成半实体化的羽翼。他沿着光点通道疾驰，每一次空间翻转都精准踩在重力切换的节点上。下方传来博士愤怒的咆哮和"空"的非人尖啸，但已经追不上他们的速度。

通风口近在咫尺。魈全力跃起，羽翼扇动间，那些温迪用生命为代价标记的光点一个接一个熄灭。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出口时，整个空间突然静止。重力紊乱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更可怕的凝滞——时间本身似乎被冻结。魈的动作定格在半空，只有思维还能运转。

"真是感人的重逢。"

这个声音不是从外部传来，而是直接在魈的脑海中响起。他看见"空"悬浮在下方，白发少年的身体正在分解重组，逐渐变成少女的轮廓——翡翠色的眼睛，与温迪七分相似的面容，但神情冰冷得不似人类。

"荧...？"魈的思维震动。

少女摇头："只是借用了这个形象。你们称我为'天理'的意志。"她的声音像千万人同时低语，"告诉温迪，他妹妹的牺牲毫无意义。当通道完全打开，所有轮回都将终结。"

凝滞突然解除。魈和温迪被惯性甩进通风管道，而下方第九层已经变成旋转的星云状漩涡。博士的身影被卷入其中，鸟嘴面具在绝对的力量下粉碎，露出下面机械与血肉混合的可怖真容。

"不——这不是协议——"他的惨叫戛然而止。

魈拼命向上爬行。温迪的气息越来越弱，鲜血浸透了两人相贴的背部。当终于看到第八层的灯光时，魈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发生变化——指甲变长变硬，皮肤浮现出青金色的纹路。

夜叉之力正在完全觉醒。

而更令他心惊的是，通过新建立的精神链接，他能感受到温迪的生命如沙漏般流逝。向导的精神图景已经支离破碎，塞西莉亚花田被血色的雨淹没。

"坚持住..."魈的声音因恐惧而嘶哑，"往生堂有治疗舱，钟离能..."

温迪的手指突然动了动。他在魈背上写了个字：

「琴」

魈想起钟离修复的那把断琴。如果那就是千年前诗人留下的信物，或许...

第八层的警报突然响起。魈将温迪护在身下，业障之力形成保护罩。但当红光扫过时，出现的不是守卫，而是胡桃标志性的梅花瞳。

"这边！"少女挥手，身后站着十余名往生堂成员，"钟离先生拖住了圣所的防卫系统，但只有三分钟！"

魈抱起温迪冲向接应队伍。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安全通道时，整个走廊突然扭曲变形。空间像被无形的手揉捏的橡皮泥，墙壁上伸出无数苍白手臂。

"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哥哥...为什么要逃...我们不是约定过...一起打开天空岛吗..."

温迪在魈怀中剧烈颤抖。他挣扎着睁开眼，看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不是...荧..."

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扭曲的空间裂缝中，隐约可见一座悬浮岛屿的轮廓。岛屿中央的门扉上缠绕着锁链，而锁链的另一端——

连接着温迪的心脏。

"原来如此。"魈握紧长枪，"你就是最后的封印。"

温迪的眼泪落在魈手背上，烫得惊人。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在魈掌心写道：

「杀了我，门将永远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