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所的白噪音室通常只对狂化边缘的哨兵开放。魈站在全息投影的瀑布前,任由人工水声冲刷过载的听觉神经。距离上次疏导已经过去四十八小时,那些被短暂压制的黑雾又开始在精神图景里蔓延。
"果然在这里。"
温迪的声音混着苹果酒的甜香飘进来。魈头也不回,金鹏精神体在肩头发出警告的啼鸣。但那个不请自来的向导已经盘腿坐在他旁边,怀里抱着那把古怪的胡桃木竖琴。
"监测仪显示你的精神阈值又跌破安全线了。"温迪戳了戳金鹏的翅膀,被啄了手指也不恼,"圣所那群老头子快急疯了,生怕他们的王牌哨兵变成疯子。"
魈闭了闭眼。温迪的精神触梢像初春的风,带着塞西莉亚花的香气试图渗入他的屏障。这种不正式的疏导方式放在任何其他向导身上都算严重违规,但圣所高层对这个新人异常纵容。
"我说过不需要疏导。"魈向旁边挪了半米,"尤其是你这种——"
"不靠谱的菜鸟?"温迪笑着接话,手指拨动琴弦。一段清越的旋律在密闭空间里荡开,魈突然发现投影瀑布的水珠凝固在了半空。不,是他的感官被强行调整到了与旋律同步的频率。
这种级别的精神控制力根本不像A级向导能做到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魈猛地攥住温迪的手腕,金鹏的利爪扣住青鸟精神体,"圣所档案里根本没有'千风之诗'这种精神体记录。"
温迪的睫毛颤了颤。魈通过接触突然感知到大量混乱的情绪碎片——古老的城垣,破碎的琉璃瓦,还有某个下着雨的黄昏...这些绝不是他自己的记忆。
"放手。"温迪的声音第一次失去笑意,"除非你想现在就看我的全部记忆。"
魈松开手的瞬间,青鸟挣脱束缚飞到他头顶,撒下一片星光般的蓝色光点。那些光粒渗入皮肤的刹那,魈的视野被强行拉入自己的精神图景——那片正在被黑雾侵蚀的银杏树林。
"你!"魈在意识空间具象化出长枪。未经允许侵入哨兵精神图景是重罪,足够他把这个放肆的向导送上军事法庭。
温迪却已经坐在最高的那棵银杏树上,双腿晃啊晃。"看,我说过是'业障'。"他指向树根处蠕动的黑影,"你每消灭一个目标,他们的怨念就会在这里扎根。"
魈的长枪抵住温迪咽喉:"出去。"
"不要。"温迪居然凑近枪尖,翡翠色的眼睛直视魈的瞳孔,"你其实很疼吧?那些黑雾在啃噬你的精神核。"
这句话像钥匙般打开了某个闸门。魈突然单膝跪地,银杏树林剧烈震颤。无数记忆碎片从黑雾中喷涌而出——七岁时被关在感官训练室的黑暗,第一次杀人后洗不净的血腥味,还有那些在任务报告中永远被简化为"目标已清除"的生命...
"别看..."魈的指甲陷入掌心。金鹏精神体发出哀鸣,原本璀璨的翎羽正在被黑雾染脏。这是哨兵最不堪的脆弱面,是连圣所的心理评估都无法触及的深渊。
温迪从树上跳下来,竖琴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手中。这次他弹奏的旋律古老得像是从地脉深处传来,银杏树的落叶随着音符泛起金光。魈惊愕地看着那些落叶在触到黑雾时燃烧起来,化作青色的流萤。
"你..."魈的质疑被琴声打断。温迪的精神触梢终于突破防线,轻柔地包裹住他千疮百孔的精神核。那种感觉像是坠入塞西莉亚花海,又像是被春日细雨淋湿全身。
最不可思议的是,魈发现自己居然不排斥这种接触。
"业障需要定期净化,不是强行压制。"温迪的指尖点在魈眉心,青光如涟漪般荡开,"圣所给你注射的抑制剂只会让它们积累得更深。"
魈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为什么帮我?"哨兵浅金色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圣所派你来监视我?还是说...你另有所图?"
温迪歪了歪头,青鸟精神体突然展开翅膀。魈的视野里浮现出陌生又熟悉的画面——琉璃亭台间,戴傩面的夜叉与抚琴的诗人对饮。当他想要看清那个诗人的脸时,画面却如烟消散。
"我们以前见过。"温迪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在你还不是'S级哨兵魈'的时候。"
监测仪的警报声突然刺破精神图景。魈被强行拉回现实,发现温迪正被三名武装警卫按在地上。圣所首席医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立即羁押这个违规向导!未经批准擅自进行深度精神链接是——"
"是我要求的。"魈站起来挡在温迪前面,自己都惊讶于这个本能反应。警卫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对王牌哨兵动手。
温迪在魈身后偷笑,青鸟精神体得意洋洋地绕着金鹏飞了一圈。魈用精神链接传过去一句警告:"别得意,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随时恭候~"温迪在意识里哼着歌回答,同时通过新建立的精神通道送来一阵带着苹果酒香的和风,轻柔地抚平了魈精神图景里最表层的裂痕。
魈假装没注意到自己耳尖发烫。他板着脸拽起温迪:"现在,跟我去写违规疏导的报告。"
温迪眨眨眼:"写完能去喝一杯吗?"
"不行。"
"那苹果派?"
"..."
当天的圣所监控记录显示,S级哨兵魈拽着新晋向导温迪的手腕穿过长廊时,两人周身持续散发着异常活跃的精神粒子。数据分析部门为此加班到凌晨,最终在报告上写下:
【精神适配度:96%】
【建议:立即建立永久结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