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迟衍将车停在餐厅门口，朝后视镜看，“你先进去？我去停车。”
“行。”沈舒年很干脆地打开车门，带着扯扯下去，看着陆迟衍将车开走。
拉着牵引绳正准备带扯扯进去。
“舒年？”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沈舒年一顿，缓慢转过身。
宋嫣旁边站了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他们中间站了个小男孩，两只手被一左一右牵着。
“妈。”
沈舒年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颤，她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宋嫣。
明明在同一座城市，但是沈舒年就是碰不到宋嫣，像是老天在阻拦，没想到这次会遇到他们。
很快又收拾好情绪，沈舒年问：“你们来吃饭吗？”
“对。”宋嫣笑得很温柔，低头看了那小男孩一眼说，“小南想吃火锅了。”
“是吗？”沈舒年维持着体面的假笑，看向那个小男孩，其实她根本笑不出来。
宋嫣会满足她现在这个小孩的要求，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但这份特殊，从来没给到过沈舒年。
宋嫣没有向她介绍她旁边的男人，沈舒年对着对方轻轻颔首。
对方也是淡笑了一下。
突然那小男孩挣脱宋嫣的手，扑向扯扯，开始抓扯扯的毛。
因为那小孩手下没留情，扯扯被弄疼，夹着尾巴小声呜叫着往沈舒年身后躲。
“你干什么？”沈舒年将扯扯护在身后，一只手拦住那小男孩。
小男孩就开始抓沈舒年的手，被他抓痛，沈舒年皱着眉甩开手。
谁知那小孩直接倒在地上，假装被推到，然后开始大哭，“妈妈！我疼！”
“小南！”
那中年男人一下子冲到男孩面前，宋嫣也立马蹲下身将他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
然后将他拢进怀里，摸着小男孩的头，眼底全是心疼，温声安抚，“没事没事，不哭。”
沈舒年愣在原地，“我没有用力……”
但她心里也不是很有底，万一那小男孩身子差，就是很容易被推到怎么办，所以她只能道歉，“对不起。”
宋嫣严厉地瞪过来，手上还在给小男孩拍背。
“给弟弟摸一下狗怎么了！？”
“他下手没轻重，会把扯扯弄疼的。”沈舒年压抑着情绪，手攥紧牵引绳，像是要从那上面汲取勇气。
“一只狗有什么疼不疼的？它能有你弟弟重要吗！？”
宋嫣将孩子交给那男人，站起来走到沈舒年面前。
记忆中严格但还带着温柔的母亲已经不在，不，是在的，只是那些温柔不是对着她而已。
沈舒年鼻尖发酸，手攥得很紧，“它就是会疼。”
“沈舒年！”
宋嫣被彻底激怒，因为沈舒年从来不会忤逆她，她早就习惯了沈舒年的低眉顺眼。
“你多大的人了，跟一个小孩计较什么！？”责备的话劈头盖脸砸向沈舒年。
宋嫣脸上满是怒气、不满以及失望。
失望什么呢？
沈舒年不解，又像是早就做好准备，是失望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听话了吗？
是不是又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跟自己讲话了？这次的结果又像以前那样吗？等很长一段时间她自己气消后才会施舍一些关爱给沈舒年。
那是关爱吗，沈舒年不知道，但她连那点少得可怜的关爱都无比奢求。
宋嫣非常喜欢冷暴力沈舒年，她原以为宋嫣只是生气了不爱说话，结果发现她只是不爱和自己说话罢了，但沈舒年从没怪过她。
因为她爱宋嫣，所以宋嫣可以尽情伤害她，但她做不到。
可是她也会疼。
沈舒年控制不住地发抖，眼底带着痛苦。
宋嫣皱眉，看着沈舒年眼底带着痛苦的样子，但她不想猜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只是说，“你怎么变得这么不听话？”
沈舒年眼泪瞬间蓄起，她想问问宋嫣，她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听话。
“您都不听她讲话，还希望她听话吗？”
陆迟衍的声音传来，沈舒年快速眨了眨眼，将眼尾没落下的眼泪擦干。
带着安全感的味道将沈舒年包裹起来，陆迟衍站在沈舒年旁边。
“你是谁？”宋嫣拧着眉看着陆迟衍，声音有点尖锐。
沈舒年将人往身后拉，不让他们两个接触，“我朋友。”
沈舒年身体当然遮不住陆迟衍，这样看上去就很像——陆迟衍是她的后盾。
宋嫣将眼神放到沈舒年脸上，“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个朋友？”
没做过多解释，沈舒年只是说，“那您现在知道了。”
宋嫣原本还想说什么，结果被那小男孩打断，“妈妈，我饿了。”
宋嫣只好放轻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沈舒年说，“等我电话。”
说完就带着他们走进餐厅。
宋嫣的香水味盖在沈舒年的身上，又很快被风吹散。
就像沈舒年永远也抓不住的那只手，飘渺遥远，转瞬即逝。
沈舒年浑身卸力，深吸了口气才转过头看向陆迟衍，嘴角挂着机械般的笑，“抱歉，今天吃不了了，下次我请你。”
陆迟衍站在原地没动，他心跳莫名很快，心又很慌，他想如果这次放开沈舒年的话，一切就会回到原点，甚至可能会更差。
虽然他从不信预感这种东西，但是他不敢赌。
“沈舒年。”陆迟衍轻声开口，声音轻飘飘的但很有力。
“嗯？”
“要去看星星吗？”
不问缘由，不作安慰，只是想带你去看星星。
两人在便利店买了些面包饮料。
陆迟衍又去药店买了碘伏。
两人坐在长椅上，看着手上的血痕，沈舒年说了声谢。
陆迟衍帮她消好毒，在车上拿了张创可贴给沈舒年贴上。
看着手背上贴着的蓝色卡通人物，沈舒年笑了一声，“你还留着？不会过期了吧？”
“一直备着的，没过期。”稳妥贴好后陆迟衍将垃圾丢进垃圾桶说，“走吧，带你看星星。”
车在盘山公路开了半个多小时，山上虽然被开发过，但保留着原有的自然，路旁路灯洒在地面。
沈舒年坐在后座，透过车窗看着变得渺小的城市。
陆迟衍下车拉开后车门，沈舒年还在发呆。
扯扯坐起来舔了舔沈舒年的手，她才清醒过来。
两人靠在引擎盖上看星星，扯扯坐在脚边，也仰着头朝天上看，嘴角还挂着刚刚吃的狗粮碎渣。
耳边是晚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夜风吹在身上很凉快。
沈舒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她原以为自己会崩溃，也不想面对陆迟衍，但他什么都没说，问她要不要看星星。
她当时脑子有一瞬的空白，就在那个空白期，她点了点头说要，陆迟衍就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问地带她来了。
“你经常来这里吗？”沈舒年的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总是带着欢快，有些沙哑。
陆迟衍望向天空，“不是，只是之前拍戏路过的时候，看着这个地方挺不错，想着以后来看看。”
那时两人还没分手，陆迟衍打算拍完戏就带沈舒年来这里，他想沈舒年应该会喜欢，只是后来也没有机会了。
好在还是来了，带着想带来的人一起来了。
他想起刚刚自己停好车走向沈舒年的时候，沈舒年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
浑身的刺被收起来，晚风吹起她的发丝，他原本以为她见到妈妈会很开心，他就没打算上前打扰。
但是听到对方说的那些话，他才没忍住走上前。
他以前没懂沈舒年说的追他的目的并不单纯是什么意思，但他并不在乎，如果自己对沈舒年还有用的话，他就愿意被她利用。
直到一个小时前，听到了那些话，那些刺痛沈舒年的话。
他才理解到沈舒年当初说的目的并不单纯。
是麻木了吗？因为被伤害太多次了。
她那么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渴望有人陪伴，因为她自己总是孤零零的。
明明那样爱妈妈，却为了扯扯敢跟她叫板。
所以她害怕，害怕扯扯真的会被陆迟衍带走。
因为没人会站在她这边，知道陆迟衍给不了她想要的，就干脆不要了。
陆迟衍额前的刘海被风吹起，露出光洁白净的额头，他垂眸看向沈舒年。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对了会儿视。
沈舒年视线错开朝陆迟衍贴近了些。
陆迟衍垂下眼眸，看着沈舒年，深邃的眼眸黑得发亮。
两人越靠越近，陆迟衍微微低下头，额前的刘海又落下来，遮住他的眉眼。
“呼——”
沈舒年朝陆迟衍的肩膀吹了口气，“这虫子什么时候飞过来的？”
她侧过脸看向陆迟衍，才发现两人的距离非常近，近到沈舒年都快斗鸡眼了。
沈舒年退回到原位甩了甩头，揉了揉眼睛，有点晕。
“沈舒年。”陆迟衍站直身体。
“干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沈舒年眼睛湿湿的，她用手背擦着眼睛。
“你很好。”
陆迟衍的声音混着风声吹到沈舒年耳朵里。
擦眼睛的手一顿，风从指缝钻进来，又吹湿了她的眼睛。
沈舒年没说话，她知道陆迟衍的意思。
但她不想显得自己很可怜的样子，她不需要被任何人可怜，虽然知道陆迟衍那不是怜悯。
她快速擦干眼泪，扬了扬下巴说，“那是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