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晚上许佑祺都没怎么睡,躺在拼起来的床上,看着属于另一个人的位置,她们本该在这里安安稳稳地躺着,她会熬着红眼给周续讲述关于奶奶和齐素的事迹。
但是变故总是来得太快,快得美好的预想被迫缺席。
枕头旁边放着正在充电的手机,偶尔发出类似于小水滴的提示音,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只知道每当消息提示音响起,她都能够听见,她的脑子永远都是清醒的,不像平时睡着又醒来后那样分不清事。
高清玫还挺尽责的,一有消息就通知她,几点到医院、几点进手术室、几点出来……她都一清二楚。
最后一次接到高清玫的联系是在上午十点左右,报告了关于周续的状况。
“医生说伤口周围出现了局部感染,已经有段时间了,要是我们再晚点的话,保不准会演变成蜂窝组织炎或者败血症,到时候就危险了。”
“她醒了吗?”
“没有,等麻醉过了才会醒,我看她脸色也差,但差不过在旅店里。”
“麻烦你了,谢谢。”
高清玫那里没有再回答什么,只是说有什么事再通知她,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高清玫她比起当个好人,或许更适应你坏我坏大家一起互相伤害的恶人身份,这样会让她觉得自在一些,所以面对别人的道谢,她总是会下意识地去回避和无视。
放下手机,她觉得脑袋有点晕,头脑的某一块地方总有跟筋在隐隐抽疼,再加上房间里消散不去的血味,更让她觉得心烦气躁。
好想实施暴力行为……
咚锵——
窗外传来铜锣的声响,预示着水神祭的开始,相比起过去的流程,现如今的更简化了许多,早上摆席、中午游行、晚上游河祝神,固定流程也就这些,只有游河祝神那一项做了更改,只是让村民们一路抬着轿子从山上下来意思意思走个流程。
当然了,差点被诅咒给灭掉的血脉,怎么可能会傻到再干祭婴这种事,让本就不多的人口雪上加霜。
就是现在,当所有人都聚集在宴席上的时候,自己可以去那个崖洞里看一眼!
房间的角落里还堆着周续的行李,昨晚走得急也没来得及给她打包,周续那半死不活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想起给高清玫打钱买东西,高清玫那爱搭不理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花自己的钱给周续买点必需品,都是不省心的人,于是许佑祺打开了微信,往高清玫那里转了点钱,还备注了“周续专用”。
没过多久,高清玫发来一个死鱼眼表情包,配字一个“哦”。
整装完毕,许佑祺给自己扎了个非常结实的丸子头,毕竟接下来要做的是见不得光的歹事,她怕被鬼扯头,戴上口罩和帽子便准备出门,正好遇见回来的刘真。
“来得正好,你有没有糯米?”
盗墓小说里的情节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虽然不确定所谓的驱邪物到底是作者瞎编还是真有实际作用,反正带在身上她心里多少有点安慰。
刘真一瞧就是不看小说的人,表情莫名其妙地盯了许佑祺好长时间,直到许佑祺有点尴尬,都快把“算了”说出口时,才转身朝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还真有?”
尾随进了小厨房,刘真把电饭锅的内层拆出来,递给了许佑祺,里头还剩下一点熟透的糯米。
许佑祺皱着眉头,纠结了半天熟的要怎么用,难道要糊在僵尸脸上让它看不见路吗?
意会到许佑祺不是想要来吃,于是刘真放下饭锅,转身又从橱柜里拿出拆过的米袋,里头全是生糯米。
“要多少?”
许佑祺从背包里掏出没用的塑料袋,之前也不知道是用来装什么的,反正皱巴巴的她看着还能用就给带上了,检查确定没有破洞之后伸向刘真,刘真对着袋口倒了好些直到许佑祺喊停。
领到糯米的许佑祺多了些底气,出门后避开所有人,又来到贾卉凤的家,从小小一间极其简陋的房子里搜刮了一些老旧的符纸,让半桶水的贾卉凤画了点驱邪咒,这才一身正气地往山里去。
这一次再重新走道,她总觉得整洁了许多,那些疯长的植被被砍去了不少,应该是为了让村民好上山特地打理的,一路上都没看见人影,看了眼时间,大约是宴席还没散。或许是这几天身体已经习惯了到处乱跑的运动量,这一次上山比上一次轻松了许多,但是该累还是累。
许佑祺抄了熟悉的路径爬上去,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但是她看那些钢筋条时依旧心里发怵,只能硬着头皮站上去,尤其是这一回还没有周续陪她。
颤颤巍巍地抖着腿好不容易走完这条“路”,她站在踏实的地面上感谢了一下各路神仙的庇佑,看见那老旧的铜铃时还是伸手检查了一遍,铃舌依旧是卡死的状态,只是隐隐约约从洞里有风吹出来。
是妖风!
许佑祺拉开背包,打开糯米袋子抓了一把分别放进了身上的几个口袋里,然后又拿出符纸往口袋里塞了几张,把匕首掏出来以备不时之需,最后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高清玫没有再发来任何消息,她深吸一口气朝洞里走去。
越往里走,脚步声的回响越大,总让她觉得除了自己,还有另外一个人在某处跟随着她,察觉到自己花费太多时间疑神疑鬼了,于是加快脚步朝木棺走去。
在棺身周围检查了一遍,找到了绳结的所在,她废了好大劲都没能解开,指尖都痛麻了,气得她小刀一剌把绳结给割开了,夹在腋下的手电随着她的动作不住摇晃,诡异的山洞要变成夜店只差一首摇头晃脑的嗨歌。
松了红带子,许佑祺试图去打开棺盖,发现打不开,棺盖和棺身紧密地贴合在了一起,她把匕首插进缝隙里,把一整圈的缝隙都划了一遍,再一次打开时,棺盖便被抬起了几分。
棺盖不轻,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移开些许,只要有个缝隙能看看里面就行,免得掉地上了自己一个人抬不起来盖不回去。
刚一打开就有股恶臭扑鼻而来,许佑祺勉强忍住才没把棺盖给掀飞了,往棺材内部打手电,虽然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等到她亲眼所见,还是被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稳住了心态,她再一次往里看。
棺材里躺了一个人,正确来说是一具尸体,尸体身上穿着黑色长袍,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方,右手戴了一串暗红色珠子的手链,它的脑袋被人用巴掌宽的红布带缠了厚厚一圈,显得它的脑袋比普通人还大了一些,除此之外还有一双外露的脚踝同样被缠上,兴许是尸体白骨化的关系,原来缠得好好的红布带现在倒是稀稀落落的,露出里边的森森白骨。
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葬在这里?头和脚又为什么用红布带给缠上?
许佑祺想不明白,只能先掏出手机把尸骨的样貌给拍了下来,又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遍木棺内部,确认真的没有任何东西之后,这才重新把棺盖合上,然后扯着红带子依样画葫芦地给棺身缠了一圈,虽然无法百分百还原,但高低也有个八十分像。
临走前许佑祺拜了两拜,就当作是为自己开棺冒犯赔罪了。
一路下山,许佑祺首先去了贾卉凤那里,把拍到的照片拿给她看。
贾卉凤一得知要看照片,便掏出了自己的老花眼镜给戴上,举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个人我见过。”
“嗯?”许佑祺瞪大了双眼,“你怎么认出来的?”
贾卉凤从老旧的记忆里翻了翻,终于是翻出了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那是在碗口村被水淹了之后,我们所有人都因为诅咒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师傅说她得出去探路,看看界限在哪里好想办法破解,就留我一个人在家。”
“然后大半夜的突然有人拍门,我还想说是谁呢,隔着窗户去看,一个男人满头满脸的血,门牙都缺了,在外头哭着求我救她,我也不认识他就没开门,没过多久就有一大群人跑来把他给抓走了,当时村长说他们抓的这个人是奸夫。”
“我当时一听是奸夫,也没好意思再多问,不过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当时他来找我时,身上穿的就是和这件差不多的衣服。”
许佑祺想了想,单凭一件衣服也没办法确认这具尸体就是当年的那个男人,她低头翻了一遍自己拍过的照片,翻到了一张近身特写,拍到了手骨上挂着的那串红珠子手链。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手上戴着手链。”
把手链的照片递给她,贾卉凤也只是摇摇头,说:“当时大半夜的,我都快吓死了,哪能注意那么多,不过这种用红布绑头绑脚的方式,我听我师傅说过是会让死者不得超生的。”
“怎么说?”
“喜事用红是辟邪,是为了阻止脏东西从外部入侵,但丧事用红那就是束缚,是阻止脏东西跑到外面去为祸。”贾卉凤说得口渴了,给自个儿倒了杯水,又朝许佑祺举了空杯,见对方摇头才放下,继续说:“人在肉身死亡之后,灵魂便会离开躯体进入轮回,一般上都是从头或者脚走,但是这个人被人用红布绑了头脚,所以他的灵魂就会被束缚住,永远不能离开。”
许佑祺听明白了,贾卉凤说了这么些,其实也算讲明了,死去的这个人生前一定遭人厌恶,所以才会在死后被人以这种方法报复,并且还不是一般的仇怨,不然村里人即便是再如何惧怕秘密被曝光,也没有把所有人的灵魂都困住,而是只用蒙眼割舌的方法剥夺了灵魂的表达能力。
离开了贾卉凤那里,许佑祺直奔徐正良家,宴席已经结束有段时间了,现在大伙儿都在搞游行,许佑祺根本没有兴致去看,尤其是在知道其实是祭鬼之后。
抵达目的地,许佑祺本以为替她开门的会是张柠,毕竟她不能见人,只能一直躲在家里,但没想到门后露出来的脸却是徐正良。
“你不去参加游行?”
“参加个屁,拜的啥玩意儿,又不是真神。”徐正良哼一声,侧过身子让了道。
许佑祺想想也是,自从知道水神的真身其实是恶鬼之后,大家多多少少也会有些膈应,高清玫不拜水神,所以不参加也无所谓,徐正良在大家伙心目中一直都是八卦和疯癫反复横跳的性格,所以她即便不按常理出牌也很合理,只有刘真硬着头皮参与了全程,毕竟刘书好的命暂时还被拿捏着,她不得不这么做。
进屋之后直奔地下室,齐素正坐在书桌前,桌上堆了满满当当的书籍,她翻阅着其中一本,专注得压根没发现有人来了。
徐正良厚着脸皮跟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齐素的床上,听见床架声响的齐素转头皱眉,只见她又假装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起身,晃悠到了书架前。
“我去洞里开过棺了,这是棺木里的人。”
许佑祺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寒暄,直接把手机递了过去。
齐素只看一眼便非常笃定地说:“这具尸骨,是吉祥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