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宴后没多久,赵棠在自己的公主府招待了陆真如。
难得空闲,林筱雅出府第一时间直奔公主府,与头一次来的陆真如在公主府门前碰面。
“林小姐,陆小姐稍坐,殿下稍后就来。”
公主府中一切大小事务皆由宋长史操办,她知道今日殿下有意拉拢这位淮阴侯家的小姐,处处周到。
“陆小姐。”林筱雅唇边带笑,带了些热络,“陆小姐小我几岁,我便托大,唤你一声陆妹妹。”
陆真如抬首笑开,自然热情的唤了一声,“筱雅姐姐。”
“陆妹妹,”林筱雅应下这声姐姐,转而说起了陆真如前往国子监授课的事,“陆妹妹画技过人,于丹青一道有十分的灵气,非常人能及,去了国子监定能大展宏图,兴许能收个合心意的弟子。”
陆真如也不藏着掖着,她心中其实有些忐忑不安,“筱雅姐姐看好我,我却没信心。殿下此前舌战群儒,不少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想着要让殿下栽个大跟头,若是我做的不好岂非丢了殿下的脸面。”
“陆小姐且安心,”赵棠从后堂出现,“你的画陛下娘娘都称赞,画技更是有目共睹,想来不会丢了本宫的人。”
“殿下。”两人从位置上起身。
赵棠摆摆手,“不必多礼,今日不过闲谈叙话,无须拘谨。”
“殿下,苏姑娘来了。”宋长史越过门槛通禀。
苏珏跟在宋长史的后面,行礼,“请殿下、二位小姐安。”
“免了,快坐下。”
赵棠今天组这个局是有正事要说。
“陆小姐不认识,这位是京城苏氏商铺的掌柜,苏珏苏姑娘。”
林筱雅为两人介绍,“阿珏,这是淮阴侯府陆家陆小姐。”
两人起身见礼。
“似乎在哪里见过苏姑娘?”陆真如率先开口,这话不是客套,她确实觉得苏珏有些眼熟。
苏珏仔细想了想,问道:“陆小姐可曾去过彩缘阁?”
“彩缘阁中不论首饰还是衣裳与玉京其他店铺里的不一样,慕名去过。”陆真如知道彩缘阁,里面的样式并不是玉京中常见的样式,看着新奇,她也去过几次。
苏珏点点头,“那兴许陆小姐见过家母,家母常在彩缘阁。”
“原来如此。”陆真如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人齐了。
林筱雅感受到赵棠的视线,看今日这架势,她已然猜出今日的目的。
赵棠自认为看人的眼光还算不错,省去了许多拐弯抹角的功夫,开门见山直言不讳。
“陆小姐聪慧过人,想必已经猜到本宫今日请你来所为何事?”
陆真如心中隐约有了猜测,赵棠一开口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想,“是,殿下为人直爽,臣女确实猜到了些许。”
“既然如此,本宫便开门见山了。”赵棠“不出意外的话,淮阴侯爵位如今该是降等袭爵,据本宫所知,淮阴侯似乎有意过继胞弟的孩子?”
这事满玉京没几个人不知道,也不是什么秘密,陆真如点点头,“家父确实有这个意思。”
“淮阴侯夫人倒也是好气度,竟也肯。”
这话像针扎在陆真如的心口,细细密密的疼。母亲当然不愿意,可又有什么办法。
“陆小姐竟然无意淮阴侯府,不在乎爵位?”苏珏快人快语,接着赵棠的话说:“你甘心些许嫁妆银就将你打发了?”
她当然在乎。她在乎的不得了。
陆真如心中呐喊。怎么会不在乎。
她不是没听到玉京那些关于母亲,关于她的风言风语。
流言最开始的时候就连府中的下人都明里暗里的探究打量。
可她却无能为力。
这件事涉及侯府辛秘,闹大了不管对谁都没有好处,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忍着,连发作下人都不能,因为那会被人当做恼羞成怒,当成心虚。
“陆妹妹难道不想成为侯府真正的主人,叫那流言蜚语不攻自破?”林筱雅语气柔和,说辞却极为的打动人心,也十分的犀利,“这淮阴侯府怎么就不能是你陆真如的,怎么就不能姓你陆真如的姓?”
“我看得出,陆妹妹是有大志向的人,难道草草嫁做人妇困守后宅一生?一手好画技也埋没在后院不见天日?”
林筱雅的话字字句句引诱陆真如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野望。
赵棠坐着不出声,不错眼的看着陆真如。
她当然看得出陆真如内心深处的犹豫和动摇,也知道她为什么犹豫。
“真如若是动心,何苦避而不谈,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赵棠话说的轻松,像是开玩笑一般,可细听她的语气没有玩笑的意思。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陆真如本就心中愤愤,此时更是心绪动荡,不得安定。
她猛地抬头看向赵棠,又收回视线低头,起身告罪,“儿举止无状,请殿下责罚。”
“本宫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也没什么耐心,有些话只说一次,有些机会也只给一次。”赵棠施施然。
“殿下当真有此意?”陆真如不敢信今天听到的这些话,可也怕因为自己的犹豫和疑心会错过这唯一的机会。
赵棠嘴角噙笑,目光锐利坚定,“当然,本宫从不开玩笑。”
说着朝苏珏抬了抬下巴,“不信,苏氏商铺的掌柜就在此,大可以求证。”
陆真如心中挣扎,脑海中许多想法翻涌,最后坚定出声,“好,既然殿下如此说,儿也不遮遮掩掩的。”
赵棠抬手,“请说。”
“既然殿下今日盛邀,儿也敞开了说,”陆真如声音低了几分,“如殿下所言,淮阴侯之位确实是我所愿,这听起来似乎像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可前有武德帝女子之身凤临天下,驾驭百官万民,为何我就不能承袭父亲爵位成为新的淮阴侯?”
接着又意有所指,“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儿不觉得这么想是痴人说梦,只可惜女子生于此时实在掣肘颇多。”
“陆小姐志向高远,从前也有人说我与家母弱质女流,做不得生意。可如今苏氏商铺在我手中比从前繁荣百倍不止,赚的银子也翻了个番,陆小姐心中宏图又何愁事不能成。”
苏珏在四人当中年纪最小,话语间有着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从容舒缓。
“淮阴侯与淮阴侯夫人只得真如一个女儿,真如可知,淮阴侯爵位本是降等袭爵,到如今的淮阴侯这一代该降等了,若是无人袭爵,这淮阴侯府恩典恐怕到这一代就要收回了。”
林筱雅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说的是大实话。
“我曾听说南方民间有赘婿之风,有些疼爱女儿的人家不愿意将女儿嫁出门便招赘,家中田产房屋铺子留给女儿,”
林筱雅不出声则以,一出声便格外的不同凡响,“不过毕竟侯爵之位,不能如此草率。真如毕竟是淮阴侯与淮阴侯夫人的女儿,与其认下嗣子便宜了外人不如向陛下请封世女。”
“可…”陆真如迟疑了,“陛下会同意吗?”
“陛下最是开明体恤下臣,你那隔房的叔叔本事不大想法挺多,这样的人若是叫他的孩子承袭爵位,叫人生生怄死。”苏珏快人快语,要是换成她,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平白到了别人的手中,恐怕气也要气死了。
坐在上首的赵棠点点头,“事在人为,陆小姐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能不能成。”
“我相信殿下。”陆真如联想到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从前殿下下江南查案,又远赴西南,临危不惧,就连关中府也不辞辛苦,而今又主考春试,清明祭祖,又在琼林宴上舌战群儒,桩桩件件,实乃典范。”
赵棠点点头,“本宫有心替你做了这个主,可若是没有陛下允诺,这些事也是难的,不过,真如若是真心本宫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真如谢殿下。”陆真如站起身长拜,她知道有些事情就算她想,可仅凭她一人之力也是不能成的,若是有了助力结果便会不同。
纸上空谈不可取,空口白牙的金山银山不会自己张腿跑来,爵位也不会从天而降,四个人坐在厅中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宋长史在门外轻声提醒,“殿下,晚膳了。”
“真如可要留下尝尝公主府厨子的手艺,有几个还是本宫从皇后娘娘处讨来的。”
陆真如有些不好意思,“多谢殿下,只不过家中母亲等着,便告辞了。”
赵棠也不勉强,只是道:“过几日本宫设宴,真如不如带上三五好友同来,本宫定倒履相迎扫榻以待。”
以赵棠的身份,若是设宴,想要赴宴之人定如过江之鲫,可那些人不是赵棠想要的。
“殿下有心,儿当不遗余力。”陆真如应下,少了犹豫彷徨,多了几分对于未来的憧憬坚定。
送走陆真如,三人又坐了回去。
“还要多谢殿下送了我个酒楼,这些日子可是不少赚。”提起新到手的樊楼苏珏心情大好,白花花的银子进账看着便喜人。
高兴归高兴她也没忘了正事,“这个月的分红给殿下带来了。”
“苏掌柜真不愧是本宫的钱袋子。”赵棠笑开,调侃一句,“先用膳。”
三人又是一番商谈,结束之后赵棠也没留在公主府,乘着马车赶在落锁前回宫。
一回宫她哪儿也没去,第一时间直奔建章宫。
“母后当真愿意替儿臣做这个说客?”赵棠喜出望外,她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