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林回音终于出房门，她有点口渴，靠着冰箱喝水时，头上的一次性皮筋崩了，暗暗的裂了一声。她没管，喝完一杯水从筷笼抽了根筷子，拧着劲一丝不落地固定住头发。

竹林雅苑是座老小区，一共9层，无电梯，落在市中心地段，从前出门就搭上公交，现在近地铁，八十年代建来分给市第一中的老师们，发展到现在，竹林雅苑已经寸土寸金。

林暗搬进雅苑那天，正是10月1号，上午十点，林回音转头看见了个瘦高男孩，拎着行李箱进门，倒没怎么喘。她忘了看一看人长什么样，只留意一根青筋树干似的从胳膊拐到手指，紧提着个绿色行李箱。她快速地想到，是个傻子，不惜力。

后来林回音发现，这个男的酷爱绿色，她就也爱闲说，林暗，跟你说，现在的男人都兴戴绿帽子。他们住的这间户主叫章敏辉，一中的特级英语女教师，三室一厅两卫的户型，林回音住的是主卧，有独卫，其余两间都是男生。

林回音拿起桌上的草稿纸，密密麻麻都是单词，脚下密密麻麻都是草稿纸团，她有一阵眩晕，想抽根烟，又不愿浪费时间，深吸一口气重新背单词。等她快速扫过三张草稿纸，听见了卧室外滋啦滋啦的水声：那个男孩在洗澡。舅妈提前说过，两个都是高三的男孩子，成绩不错，她想起刚才的一眼，长相也不错，终归是没计较。

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户，她出神地想着，每个月的1号，都像年轻小夫妻在小区遛孩子一样，给人的感觉一样，叫刚刚开始。现在是哗啦啦的洗衣机上水声，她要给弟弟立个规矩。中午是她高效的好时候，多好看的弟弟都不能搞事。

林回音出门转了一圈倒没看见人，想把洗衣机摁了，它已经在无声高速运转了，这口气提不上来，一脚踹在机器上，她又回去了。

到中午了秦姨过来了，她是这里的做饭阿姨，雅苑里大部分租给学生的房子都这样，有阿姨每天来做好午饭和晚饭，收拾前一天学生造下的碗筷和垃圾。

“来新同学啦？小林？”

“嗯。”

想了想又说：“来的也是一个小林。“

秦姨临走敲门：“回音呐，炒了一块牛肉和豆腐汤，纱罩子罩着呢。”

回音开门留她：“今天忙吗？留下一起吃吧。”

“留不得留不得，你吃吧，13、10楼各一家。”秦姨抖了抖拎的塑料袋，摆手让她别管她赶紧吃，她才把纱罩摘了，门咔嚓一声又开了。

“落下什么没带吗？”

回音回头，不是秦姨，是今天新搬的男孩。林暗看她，第一眼认识林回音，个头很高，头上顶个筷子，但清典可味、净丽多姿。

“你说什么？”

回音定定愣了一下，“我不是和你说的，你进门没看见有个阿姨出去吗？”

“没看见。”

“那吃饭吧。”

林暗没再说话，在厨房洗了手高低观察了一会，又把碗筷冲一遍，端着饭坐了对面。回音才盛了一勺汤在碗里，规矩把勺把推回林暗那边，林暗接过来，直接半勺淋在饭上。

“我叫林暗，树林的林，灰暗的暗。”

回音看他一眼，林暗也看她，没有笑意，只放松不明媚，然后不紧不慢地说，我叫林回音。

“什么回什么音，什么回音？”

回音没看他，心里觉得他多嘴多舌，只当没听见。林暗也不恼，夹菜吃饭没再说话。背后卫生间的洗衣机工作结束，一阵一阵响起来，打下课铃一样，林暗林回音闻声都看了一眼。

“这里的碗筷都是定期放消毒柜的，这只蓝色的，是另一个男孩的。”

“这里也没人在上午洗衣服。”

林暗看看碗又看看她，“那什么碗能用？什么时候能洗衣服？”

她把这话放嘴里默默绕了一遍，没听懂是真的发问还是故意抬杠，收拾了自己的碗筷进厨房，摆进水池进了卧室。林暗有样学样地摆好脏碗碟，洗了手去洗衣机掏出衣服抖了抖晒开。

林回音作息不规律，秦姨已经习惯了给她留饭盒，下午两点觉得饿，三个饭盒放进微波炉开了一分钟。厨房对面就是阳台，她抬头就看见了迎着风飘的男生衣服，还有内裤。

一盒饭一盒菜一盒汤，牛肉里的土豆绵密得不太夹得起了，汤也稀淡了不少，她还是挺满足，要是一个人生活，常规操作就是外卖，两份饭，一盒中午一盒晚上。

谢小沛进门就钻进冰箱灌可乐，最后一点他直接顺着脸淋透上衣，才从钢□□式走出来，看见阳台回音的多彩内衣迷醉了一下又清醒，黑色四角内裤怎么回事？他不敢直接锤林回音的门，打开手机放音乐。林回音正在练口语，grown-up怎么读都觉得绕口，都是中国话，说得又慢，规定时间下一段话总是只能说一半，这是刚入门的新手问题，她练了半个月了，瞬间烦透心了

开门就看见谢小沛这条狗，跟音乐癫狂着，离疯不远了，她要踹死他。一脚没踹死，谢小沛反应过来抱着腿乱蹦，眼睛一直往她屋里瞟，没男人。

不用看就知道他网吧通宵了，熬到下午回来还没清醒，林回音上脚准备踢第二下。谢小沛边跑边叫，姐，姐姐！我关，马上关！你别踢我我现在就关。

林回音没心力跑去锤他，她和谢小沛住了两个多月了，来了兴致也喝过几次小酒，有时候她卡壳，有时候他卡壳，酒酣胸胆都开张，胡乱着说瞎话。

“来人了么？”

“嗯。”

“男的？”

林回音示意他斜对门：“上午来的，那间以后有人了。”

“再吵我就出来蹬死你。”

谢小沛不知道林暗，看了眼阳台回房补觉。

晚上十点整户寂静无声，主卧门缝透出来一丝暖光，林暗购物袋放在桌上就开始归置，他知道这里两男一女，洗澡时看见架子上的牙刷和毛巾，玄关的拖鞋也是男生的。

林暗慢慢摸索阳台的开关，开一下关一下客厅忽明忽暗，阳台灯开他吓了一跳，林回音背对着他，看样子刚洗过澡，一点微风吹开边缘的头发，后背让头发湿了半截，他搞了一下午的理综，从数字到女人这会视觉冲击得很厉害。

他的目光下她慢慢回头，林暗看见她手里夹着一根烟，胳膊横在腰上，另一只手夹着烟，很有姿态感，这才发现晚间凉风细细吹开了她的烟圈，林暗看着她，这会挺正常，头上没插筷子，眉毛也没用劲，清清冷冷看着他，没丁个点温度：

“你可以在这个时间洗衣服。”

她绕过林暗，绕进谢小沛的房间，然后回自己的房间，接着林暗听见了吹风机的轰轰声。

谢小沛出来看他还在朝林回音房门发愣，了然地拍了拍他，“兄弟，别看了，脾气就是那样的特别差。”

林暗不认识谢小沛，谢小沛认识他，年级前五名都有照片印在公告栏上，林暗一直都在，长得又很小白脸，照片下时常有红色小爱心。

“我叫谢小沛，柿子的那个沛，只是我英语有点小差，不然我也许能进前五。”

“你语文也差吧？”

“卧槽？”

林暗没打算揪扯，谢小沛放不过：“你怎么说话的？这么猖狂？”

林暗没回，抬头看见少女颜色的内衣裤，林回音的背影窜到他面前，他想起林回音冷淡的脸，以为她会穿黑色，想到她的白皮肤裹在黑色里，林暗又是一波冲击。谢小沛继续说，我18班的，就在你们楼下，你认识我吗？章敏辉班主任，不对她也不带重点班啊，你也是被送过来学英语的？

“你要用卫生间吗?不用我要洗澡了。”

“别啊，最后一句，特别重要！你别打她的主意。”

林暗眼皮翻了翻，暗了暗眼神打量他，没想谢小沛说完就淡定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