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过了已有一月余,一切安然无恙,似乎日子就这样安稳平静下来,绿芜坐在大厅,厅中薰炉里细缕烟直直升起。
谢奉尧奉皇帝之命随众官员去了关西,旅途遥远,人多耳杂。
绿芜只好待在宅子里,一日又一日的盼望着谢奉尧回来。
夜已深了,有些凉意,她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绣品放在桌子上,浑身酸痛,她给谢奉尧绣了个腰封,希望他回来的时候就能用上。
绿芜扶着腰,丫鬟端来茶水,绿芜见她打着哈欠,便道:“你下去吧,不用在这里照顾我了。”
“姑娘也早些歇息吧。”
绿芜笑笑,点了点头,丫鬟退下,她哪里睡得着,尽管谢奉尧此番不是去打仗,可绿芜还是担心。
推开门,月色照的一室明亮。
她抬头望月,再不睡日头就快要升起,无奈,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门窗关好,点燃了蜡烛。绕过屏风,屏风绣着花团锦簇鸟儿腾飞,她身姿袅娜,在烛光的映照下,投到屏风上,她卸下浑身的装扮,一举一动如梦中仙。
绿芜耳朵敏锐,吹灭了灯褪去衣衫正准备躺下,四下一片安静,却听见房中脚步声,绿芜顿时心里警觉起来,心知房中有其他人,又不敢贸然。
宅子有暗卫,对方是怎么进来的,是丫鬟吗,或者…是谢奉尧回来了?
她推开锦被,抓过外衣披在身上,细声唤了句:“王爷?”
借着月光,屏风上隐隐透过一个男人的身影,那男人越走越近,绿芜心里害怕,那人却停住了,不再往前。
“你是谁?”她试探着问。
那人站定,开口:“你不是方才叫我王爷?”
绿芜心里泛起疑惑来,此人声音虽与谢奉尧有几分相像,可不同于谢奉尧,语气沉稳了许多。
她起身,头发披散下来,小心翼翼的拿起了桌子上的剪刀,握在胸前:“你不要过来,你……要是敢再往前,我就喊了。”
她声音微微颤抖,心砰砰直跳。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我不想伤害你。”
“那你就快走!”
“你难道不想知道从前的事吗。”
绿芜犹犹豫豫,关于她的从前,她一直是模糊的,她当然想知道,可面对这个闯入他人房中的歹徒,绿芜不能着了他的道:“不想!”
绿芜斩钉截铁的回答他。
“你不用着急回答我”,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轻轻叩在了桌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这封信里有你想知道的事,若还想知道更多,三日后城北怡心酒楼,我等着你。”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屏风前的男人一笑:“你不是已经叫我王爷了吗。”
说罢他身影消失,绿芜见对面身影消失,慢慢绕过屏风,慌乱中她手磕在花瓶上,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砸在地上。
她吓的惊叫了一声,门外的婆子听到声音,连忙带了人过来,生怕绿芜遭遇不测。
门一把被推开,绿芜慌张将那封信塞进自己袖中,婆子见她面色苍白,忙问她怎么了。
“无事,渴了本想找水喝,不想撞倒了花瓶,把自己吓到了。”
那婆子长舒一口气,只要王爷吩咐的这个绿芜姑娘没事就好。
众人见无事便散去,绿芜在房中点起蜡烛来,借着烛光,她打开了那封信。
信里的东西掉出来,一张是婚书的请柬,上面的墨水已经有些消失,但保存的人心细,纸张完好,甚至可闻得到上面甜丝丝的气味。
请柬上的人只写了一个人名:谢修。
谢修?刚才那人难不成就是谢修?她这些日子了解了谢奉尧家里,知道他上头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姐姐已经和亲到了外邦,哥哥一个是当朝太子,另一个就是魏王谢修。
绿芜紧锁眉头,怪不得他说她称呼他为王爷,真是他。
另一个伴随着请柬掉出来的,是一个紫色手帕,绿芜展开了手帕,却被上面的字吓了一跳,字被晕染的有些模糊了,她细细看,居然是用血迹书写,绿芜一阵恶心,强忍着看了下去。
手帕上写:陆妩发誓一生追随谢修,一生不分离。
落款处写了陆妩的名字。
陆妩,阿妩。
绿芜瞪大了眼睛,这些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难道她所谓打雷时犯的恶疾是真实存在过
谢修……阿妩……
绿芜急忙将帕子和那封信塞回信封中。
白日,街坊中一蒙面男子对着另一个带着头纱斗笠的女子行礼,“报告山主,找到她了。”
女子手穿过薄纱,抚摸着自己脸上的疤痕,眼神恶狠:“我定要,杀了你!”
这三日过得尤其快,绿芜在宅子里风平浪静,再没见那人出现过,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大起来,谢奉尧走之前吩咐过了,不让她出去。
第三日黄昏,绿芜看着久久落不下去的日头心里越发紧张起来。
终于日头落下,她如往常一样熄了灯,却没有睡觉,手里捏着那封信。
出不去的,这宅子都是谢奉尧的侍卫,她又不会武功。
突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绿芜一惊,连忙问是谁。
“我是大人派来接姑娘的。”
绿芜吓的不敢出声,外面的人见里面没有回应,便道:“姑娘若不跟我走,我家主人也不会强求。”
绿芜死死抓着屏风边缘,一咬牙推开了门。
“带我去找他。”
门外是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女子,她见绿芜,眼神里掩饰不住的欣喜,她伸出手想抱住她,绿芜往后退了一步。
那女子连忙收回手,对绿芜笑道:“你看我,太激动了,我叫陆灵,你叫我灵儿就好。”
绿芜见她完全不在乎周围的样子,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陆灵十分高兴回她:“上天入地,妩姐第一,我便是第二。”
说罢她还摆出了“二”的手势。
又是陆妩。
“我们走吧。”
绿芜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陆灵抓着飞身上墙,几番藏躲之后,她二人便出了宅子。
宅子外已经备好了马车,她被陆灵搀扶进去,二人一同坐了下来。
绿芜看着眼前兴奋之色溢于言表的陆灵,忍不住问她:“陆妩,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这话一下打开了陆灵的话匣子。
陆灵道:“妩姐是我见过最坚强,最厉害,最忠心的人了!”
她转而眼神疑惑,问道:“你真失忆了?一点一滴都想不起来?”
“什么意思……”绿芜有些发懵。
“你就是陆妩呀,我的好妩姐,你怎么能忘了我,忘了主人呢!”
说罢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好,主人告诉她这一路要把嘴紧紧闭上的,她这倒好,全给说出来了。
绿芜强颜欢笑,见陆灵一脸愧疚不肯再说的样子,连忙安慰她:“没事的,你尽管说,若我真是你口中的陆妩,你家主人看在我的面子,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陆灵松开手,对绿芜调皮笑起来:“妩姐姐,你就是失忆了,性子还和从前一样,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护着我的。”
绿芜点点头,对着陆灵笑了笑。
陆灵继续开口:“我和妩姐是主人从奴隶市场上买回来的,那时候姐姐八岁,而我只是她怀里抱着的一个婴儿,我们也不是亲姐妹,而是妩姐见到我生下来没人管,丢在路边,不忍心捡了回来,旁人都笑她,说她自己都是个奴隶朝不保夕的,还管他人死活。”
“那时候把我俩买下来的主人也才十四岁,刚刚从太学院回来,他说当时先生讲了大缙的奴隶,说奴隶生存困难,治政需有仁心,将来在座诸位可决定人生死,一举一动皆是性命,他心里感叹,在奴隶市场见到抱着婴儿的妩姐,便把我二人买了下来,留在府中。”
“妩姐那时心思缜密,知道眼前人并非凡人,发誓效忠他,在他府中一边做丫鬟一边养着我,后来主人的武学老师上门了,见到陆妩,说她反应敏捷,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于是妩姐便跟着主人一同修习武术,成了主人最好的杀手。”
正说着,马车突然摇晃起来,马嘶鸣吼叫一声,一个白花花的剑对准绿芜插了进来,陆灵连忙推开她,掀开四周,发现已经被人团团围住。
陆灵抽出刀来:“你们是什么人!”
她心想莫不是自己的仇家没解决干净,此时上门讨命,却不想人后走出来一个带着斗笠的女子,她开口道:“交出陆妩的命,此事与你无关,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就凭你也想碰我妩姐。”
陆灵轻蔑一笑,与那帮人缠斗起来,那帮人皆是壮硕男子,可却不敌陆灵,一开始陆灵以为只有眼前的这些人,没想到那带着斗笠的女子手一挥,更多人涌出来。
陆灵心叫不好,连忙拉着绿芜就跑,绿芜被她拉的踉踉跄跄,终于到了怡心酒楼楼下,那伙人跟上来。
一到楼下,四周突然周围涌出暗卫,解决了那些偷袭的人,只有带着斗笠的女子,不依不饶,拿着刀直奔着绿芜。
突然一支鸣笛箭破云穿过,正中那女子心口,那人颤抖几下,瘫软在地,没了呼吸。
谢修挽弓的手放下,衣袖微微晃动,身姿优雅,带着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傲气,长身玉立,站在怡心酒楼四层上,绿芜抬头望去,从她的角度看,他和月亮一样高悬。
高楼上传来那晚熟悉的声音:
“陆妩,看来你的仇家还是和从前一样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