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皇帝徐祈宗带上皇后,剩下三位妃子及广陵王、广宁王、及三皇子前往相国寺斋戒祈福。徐瑾希还在禁足之中,广宁王徐弋怀则暂时监国。
朱雀门,殷从容站在城墙上,远远望着城下浩浩荡荡的队伍,徐问青骑白马先行一步,出了西京城又绕路前往祁县。
殷从容在皇帝亲卫的帮助下出宫,和程少亭及霍萧汇合。
昨日徐泊简连夜派人去了明珠乡下的父母家,发现家中父母及幼弟均被杀害,看样子死了应是有几日,尸体被锁在屋中一直无人发现。徐泊简派人暂时把守着屋子,等殷从容和徐问青今日来查探。
程少亭已经备好马在宫外迎她。
“范策要带兵亲自保护陛下的安全,所以这几日西京城的守卫则松些。”
殷从容换成粗布褐衣,用布巾遮面,打扮与平民百姓无疑。
“走,去祁县,徐问青在那里和我们汇合。”
殷从容翻身上马,与程少亭和霍萧策马直奔祁县。
半个时辰后殷从容等人到达明珠家,徐问青已经在门口等了一炷香。
“问青!”
“从容,少亭,霍统领。”
徐问青对几人点头,“屋内应该没人进去过,走吧。”
一进门,几人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明珠的父母死在正厅,而幼弟则死在偏房,所有伤口均伤在脖颈,一刀毙命。
殷从容在几人身上看了看,没有明显挣扎的痕迹,证明杀人的一定经过专业训练才能到达如此效果。
而霍萧在看到他们身上的刀口时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些伤口好奇怪。”
徐问青也跟过来看,“哪里奇怪?”
霍萧蹲在地上拨开明珠父亲衣领处的衣服,示意几人凑过来,“西唐常见的武器多为刀、剑、枪,刀剑一般刃薄锋利,通常伤口很细,血是慢慢洇开的,而你们看他们几个人的伤。”
徐问青和程少亭闻言拔出自己的剑将剑刃搁在尸体的脖颈处比对了一下,果然很是奇怪。
殷从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几具尸体的伤口,忽然想到《博物志》一书上关于对北凉刀具的记载,“这些伤口倒像是北凉的齿刀。”
霍萧恍然大悟,他突然起身激动地对几人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些伤口和六年前谋逆案中,百姓和士兵所受的伤一样。”
六年前夜黑风高,一片混战,霍萧彼时受伤倒在城门口神情恍惚,他依稀记得自己旁边倒着一个将士,他脖颈处的伤口像是被人纵横交错砍了好几刀,皮肉翻卷,伤口血肉模糊,血不要命的往外涌。
“北凉人所使用的齿刀,为单刃,且刃面像锯子,齿细密锋利,杀敌时会勾出对方的血肉,被齿刀所伤也很难痊愈,甚至多数人都会死于失血过多。”
殷从容的神情严肃,她说完这些几人都陷入短暂的沉默,这番话意味着,宫中的确混进了北凉人,且对方目的不纯,已经搅乱了西唐后宫。
“问青,我们即刻回一趟皇宫。”
她们要加快速度找到能够给德妃定罪的罪证。
徐问青也正有此意,他和殷从容转身欲走,又折返回来叮嘱程少亭和霍萧:“麻烦你们去一趟相国寺,暗中保护父皇,我担心德妃在他身边极有可能对天子不利。”
程少亭和霍萧听到此言纷纷抱拳,“好,我们即刻便去,你们也多加小心。”
四人很快分开,徐问青和殷从容修书白方,让大理寺立刻着人将尸体带回去。
徐问青和殷从容两人快马回京,直奔德妃寝殿。
永和宫极为寂静,徐问青带着她从房梁上翻越进去,同上次一样猫着腰溜进寝殿。
“不太对。”
殷从容拉着要推门而进的徐问青,“宫里太安静了,德妃一向不准人靠近她的寝殿,怎么会不留下亲信把守,还有,永和宫的其他宫人都去哪了?”
闻言徐问青停下脚步,与她对视一眼,两人侧身贴着墙,徐问青则是用剑挑开了寝殿朱红的木门。
十几支箭矢在开门的瞬间射出,直直的插进院中的泥土。徐问青挥剑斩断几支箭,对着空无一人的寝殿眯了眯眸。
“一个妃子的寝宫,哪里来的机关。”
“德妃娘娘可不是一般人。”殷从容杏眸半阖着,唇边的笑有些冷。
徐问青将殷从容护在身后,见没有危险才护着她往内走。然而等他们接近床榻才发现床下有一个密道,此时已经被打开,木制的阶梯从入口向下延伸,能隐隐看到下方洞口是一方石板。
“有人把密道打开了?”殷从容红唇微抿,露出担心的神情。
徐问青向下探看,洞下光线昏暗,恐有危险,于是对殷从容伸出手,“轻轻,借你明月珰一用。”
殷从容挑眉,将耳上坠的明珠取下来搁在他的掌心,“记得赔我一对。”
徐问青将一对耳饰扔进洞口,不过一两秒便传来清脆的碰撞声。他扬唇对殷从容眨眼,“赔你十对都可以。”
徐问青率先进入密道,他刚踏上阶梯就被殷从容拽住衣摆,徐问青抬眸看向她,眼中似有疑惑。
殷从容压下心中不详的预感,对徐问青叮嘱:“注意安全。”
徐问青拍了拍她的手,用眼神安抚她,随后纵身一跃跳进洞口。密道内皆是土墙,前方漆黑一片,徐问青从腰间掏出火折子点燃,跳动的火光瞬间将狭窄的洞口照亮,徐问青这才注意到这条密道仅能容纳一两人通过。
“徐问青!你没事儿吧!”殷从容半天没听见响动,于是忍不住出声喊他。
“我没事,你在上面等我一会儿。”
“那怎么行,你接住我!”
殷从容撩起衣摆,向下看了一眼,徐问青正在下面对她伸开手。她眼睛一闭,向下决绝一跳,稳稳地落进一个温热结实的胸膛。
她缓缓睁开眼,就对上徐问青似笑非笑的凤眸。殷从容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她推了推坚如磐石的徐问青,“你松开我呀。”
“密道危险,玉轻还是在我怀里比较安全。”
徐问青揽着她的腰紧了紧。
殷从容轻哼一声,知道他又开始没脸没皮。
“你说这密道是从哪来的?”
殷从容借着火光抬头,这洞顶很低,徐问青需要弓着腰才能前进。
“看情况,这像是用手一点点凿出来的。”徐问青避开头顶滴水的地方,将殷从容又往怀里拽了拽。
两个人并没有走太久,殷从容数了一下,大概十几二十步前面就没路了。
徐问青举着火折子凑到面前的土墙上,殷从容则伸手摁了摁面前的墙,“这土是软的。”
她瞥眸看向站在身侧的徐问青,男人接收到她的信号,将人挡在身后,“你往后退一点。”
殷从容听话地点头,向后撤了三四步,将空间留给徐问青。
徐问青从腰间抽出六月白,对着并不结实的土墙挥斩三下,面前的土墙沙石坠落,徐问青下意识抽身往后退。
而眼前的景象令徐问青和殷从容均是无言,土墙后别有洞天,殷从容竟晃神了一瞬。
面前大概有半间庭院那么大,地上种植的均是十香葬的原料半叶花。顾名思义,半叶花的生长期很长,大概需要两三年才能种植出来一株,因为叶子通常只有花朵的一半从而取名半叶花。
半叶花与其余植物最不同的是它喜欢长在黑暗,只需要微弱的火光照耀即可。十香葬的原料并不是无香的花朵,而是有香的半叶。
殷从容蹲下身,随手取了一朵半叶花,“这花朵种在这里,证明这里一定有制取十香葬的地方。”
徐问青闻到空中浓郁的叶香,眉心紧紧拧起,“她来到西唐不过六年,竟然在自己的寝宫下面挖出这样一条密道。”
殷从容绕开土中长势正旺的半叶花,向前走了走,在一面土墙面前她突然停下脚步,“赫连宛若进宫不过数年,就费尽心思做了这些,她的目的是什么?”
殷从容抬手在土墙面前敲了敲,同其他的洞壁不一样,她眼前的这面却很结实。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他们离真相已经很近了。
“三殿下,砍一下这里试试。”
殷从容对还在四处打量的徐问青喊道。
被使唤的三皇子任劳任怨的当苦力,他握着剑同方才一样在面前的洞壁上挥舞了几下,糊在石门上的土簌簌的落了一地。
殷从容缓缓勾唇,对徐问青得意地挑眉:“怎么样,还是得我来吧。”
徐问青挽了个剑花将六月白背到身后,开始寻找打开石门的机关,“殷大小姐果然不负才女之名。”
他触到一处凸起,向下使劲儿一摁,面前的石门开始逐渐上升,露出门口的情景。徐问青反应极快的将殷从容护到身后,他挥了挥衣袖避开尘土,门口的情景终于完整的显露在眼前。
各种制香的工具排开,混杂的花香让徐问青和殷从容忍不住连连打了几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