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吊瓶打完，陆离的烧也退了下去，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房间内一片漆黑，陆离有些发懵，缓缓坐起身，只觉得身上酸痛不已。楚子潇正在书房跟张勋诚还有徐骋说事情，其他人都在楼下吃晚饭。
管事的盛了碗汤给成双，道：“你师父怎么样了，还在睡着？”
成双啃着鸡腿，点了点头，“刚才我上去看过，师父还在睡着。”
“哦，也好，班主这段时间累着了，多睡会儿是好事。”
兰微一脸担忧，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管事的伸出手在兰微眼前晃了晃，兰微这才回过神来，略带疑惑地看向管事的。
管事的指了指兰微手中的碗，“怎么吃饭还走神。”
兰微放下勺子叹了口气，道：“昨晚上我看班主从会客室出来就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刚才我从房间出来碰上楚司令，他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们说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管事的摇了摇头，“出了什么事也不是咱们能管的，班主和楚司令都是厉害的人，有他们在，轮得到咱们操什么心，吃饭吃饭。”
兰微“啧”了一声，“张叔你......”
“我怎么了？”管事的用桌上摆的公筷夹了一筷子韭菜炒鸡蛋放到兰微的碟子中，“吃吧，你张叔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早就看明白了，有些事啊，你担不担心它都会发生，你要是管不了那就该干嘛干嘛去，想那么多干嘛，做好你自己的事，其他的就随他去吧。”
也是这么个理，兰微张了张嘴，也说不出什么，于是认命般地拿起筷子。
楚子潇跟张勋诚两人交代完事情，就匆匆回了卧房，打开门借着外面的灯光，就看到陆离一个人靠坐在床上，怕陆离眼睛不舒服，他没有开灯，只是把床边那盏台灯打开，那光很弱，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暖黄的灯光映着陆离有些苍白的脸，陆离对楚子潇露出了一个笑容，低声道：“去把窗户打开点吧，屋子里有些闷。”
楚子潇点点头，拿起一旁的外袍给陆离披上，然后才去将窗户打开。
楚子潇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对着窗户，抬手摸了摸陆离的额头。
“不烧了。”
“嗯，”陆离将楚子潇的手拿下来，握在手里，“让你担心了。”
楚子潇起身坐在床边，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陆离柔软的头发，“我好想你。”
男人深邃的眼睛盯着陆离，眼中满是深情，看得陆离目光有些躲闪，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晕。
楚子潇笑着看陆离害羞的模样，实在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亲陆离的唇角。
陆离微微挣扎着，手轻轻推着楚子潇，但这点力道对楚子潇来说更像是欲拒还迎，他伸出右手将陆离的两只手都禁锢住，左手轻抚着陆离的脸，像是对待珍宝般，深情又虔诚地吻在陆离的唇上。
不知过了多久，楚子潇微微抬起头，轻声对陆离道：“我在北平每日都等着徐骋他们传过来的消息，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不给你写信，你就连封信都不肯寄给我。”
“你每日里那么忙。”陆离小声地解释着。
楚子潇失笑，抬手敲了一下陆离的脑门。
“我是忙，可是一边忙一边想你，你连这点慰藉都不肯给我，陆老板好生小气。”
陆离不禁笑了出来，凑过去抱着楚子潇的胳膊，将头靠在楚子潇肩膀上，哄道：“是我小气了，司令大人有大量，别生我的气了。”
“我哪舍得生你的气，你不肯给我写信，那我只好亲自来了。”
陆离这才想起这件事，直起身子，看着楚子潇，问道：“我还没问你，怎么突然来了，北平那边呢？”
楚子潇将桌边放着的温水递给陆离，示意他先别着急。
“北平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有行枚和良争在不会有人发现什么的，你放心。”
“为什么要来，别说想我，这是借口。”陆离说话依旧是有些有气无力的。
楚子潇闻言，不由得笑了，“你怎么这般质疑我的真心呢。”
陆离将水杯放回桌子上，“真心不假，但你不是个不顾大局的人，你若只要儿女情长，何必让我走这一趟呢，说吧，出什么事了。”
楚子潇颇有些无奈，“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其实我一早就打算过来一趟，一来是我实在放心不下你，二来我需要亲自见赵祯东一面。”
“赵祯东？”陆离微微皱起眉，他是知道这个人的，与韩明是同一时期进的部队，念过书，颇有几分头脑，很受冯子炀的赏识，如今在河南的军政部任职，主管河南的军事。
“嗯。”楚子潇点点头，然后跟陆离解释道，“赵祯东这个人手腕颇硬，是个比韩明更难对付的角色，他如今稳坐河南，拿着开封城的军政要权，就连南京派过去的人都要靠边站，根本奈何不了他。”
“那他？”陆离颇有些不解地看着楚子潇。
楚子潇知道陆离想问什么，接话道：“他为什么不拥兵自立？”
陆离点点头。
楚子潇继续道：“因为他在某种程度上和南京达成了共识。”
“共识？你的意思是他现在是南京的人？”
楚子潇摇摇头，否认了这个说法，道：“当时冯子炀兵败豫西，南京那边一方面希望尽快找人接手河南军政，另一方面又在忌惮我，所以这个差事就落到了冯子炀之前的旧部头上，虽说是冯子炀的旧部，但他们是最熟悉西北军布防的人，也是短时间内接手河南的最佳人选。韩明头脑简单，薛成议太过自负，赵祯东为人圆滑又惯会审时度势，这个差事自然就落到了他头上。”
楚子潇这么一说，陆离就明白了几分，于是说道：“但落在外人眼里，赵祯东就是忘恩负义、两面三刀的小人了，老首长刚刚遭难，他就迫不及待地冲着南京示好，这样一来，河南各部的西北军也定然不会完全服他，这个位置他要坐稳还是要依靠南京的势力，那他就不能造这个反。”
“没错，”楚子潇冷笑一声，“只不过赵祯东如今在开封城也是处处受人掣肘，当时泽昭同我说过，赵祯东上任的第二天，开封城的监察处就换了新人，是从南京派过去的，也就是说，如今赵祯东的一举一动都在南京的监视之下，他想做些什么，难如登天。”
陆离颇有些头疼，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那我们要见他的话，还要费上一番功夫，看来这次在济南能如此顺利，怕是要多谢这位赵长官了，若无他在背后指点，韩明怕是也没那么容易被说服，不拿着枪来逼我交出他女儿就是好事。”
楚子潇轻笑着，坐到了陆离身后，抬手替他揉着头。
“好歹济南城算是稳住了，不算坏事。”
“嗯。”陆离放松下来，靠在了楚子潇怀里，不管怎么说，楚子潇来了陆离的心反而踏实了下来，他在身边总比信中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来的心安。
“不急，”楚子潇低声宽慰着，“我们迟一些再动身，你好好歇一歇。”
陆离一连歇了几日，管事的给戏班的人发了钱又放了两天假，楚子潇如今不方便露面，一应事情都交给张勋诚和徐骋两个人去做，他则是待在房子里专心陪着陆离。
韩明和崔复山知道陆离生病，派人来拜访过又送了礼物，楚子潇倒是没刻意避开。
“你就不怕韩明和崔复山知道你在这儿？”
陆离一边问，一边拆开韩明派人送过来的那盒点心，挑了块看着顺眼的吃了起来。
楚子潇倒了杯茶递给陆离，回道：“如今大家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即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打电话到南京告发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说的也是。”陆离倒也不是真的担心，不过是有心想要逗一逗楚子潇。
“你预备什么时候动身？”楚子潇问道。
“不急呢。”陆离将手中的点心吃完，拿起那杯茶顺了顺，然后才继续道，“我和管事的商量过，济南城的演出效果不错，准备再加一场，然后沿路去其他的地方加两场，要耽误些日子才能去开封。”
“也好。”楚子潇点点头，“磨一磨赵祯东的耐性，也能防着南京那边起疑。”
“可惜你不方便出门，如今这季节春光正好，倒是辜负了。”
陆离望着窗外，语气中略带些遗憾。
楚子潇走到陆离身后，和他一起看着窗外，他们居住的地方不是闹市，清净得很，连路上的行人都看不到几个，放眼望去只有刚抽出绿芽还不算葱郁的柳树和还未完全盛放的海棠花。
见陆离如此，楚子潇笑着道：“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想出门玩嘛，我们现在就去。”
陆离知道楚子潇是在哄他开心，笑眼弯弯地回头看着楚子潇，“那楚司令带我出门玩吧。”
“好啊，我记得你新做了一件浅粉色的长衫，如今这季节穿着正合适，快去换衣服吧。”说着，楚子潇就要拉着陆离上楼换衣服。
陆离忙拽住楚子潇，“哎等等等，等会儿，别闹了，我逗你玩的。”
楚子潇握住陆离的手，认真地道：“我可是认真的，北平的桃花都快谢了，陆老板，你答应过陪我过春天的。”
略带委屈的话让陆离的心都有些软了，他一向舍不得拒绝楚子潇。
见陆离面露犹豫，楚子潇趁机将陆离抱起来，往楼上走去。
陆离被下了一跳，轻捶了一下楚子潇的肩膀，嗔道：“你就不能稳重点。”
“怕什么。”
楚子潇难得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陆离只好由着他去，也没让他放自己下来，就这么一直抱到了卧室床上，楚子潇才将人放下，转身去衣柜里找衣服。
他将那件浅粉色绣玉兰花的长衫翻找出来，递给陆离。
“你先换衣服，我让他们去备车。”
楚子潇温声交代完，就转身出去，一出门就大声喊着张勋诚的名字。
“勋诚，勋诚，快备车去。”
陆离听着外边一阵吵闹，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边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住。
陆离换好衣服下楼时，就见楼下一阵兵荒马乱，楚子潇正指挥着张勋诚、徐骋还有成双干活。
“你们陆老板爱吃枣泥山药糕，一定要去城里最好的点心铺买，最好是刚出炉的。”
“徐骋你去把杂物间里那块野餐布找出来，我昨天还看见来着，还有炭火和烤炉，让厨房的阿姨把东西都备好，我跟陆老板先过去，你带着其他人把东西准备好再过来。”
徐骋一脸苦恼又手忙脚乱地听着楚子潇吩咐。
楚子潇这边刚说完，那边被派去备车的张勋诚就回来了。
“师座......”
楚子潇看了张勋诚一眼，张勋诚慌忙改口，“老大，车备好了，就在门口。”
“嗯，”楚子潇满意地点点头，“你先上车吧，我去楼上叫陆老板。”
楚子潇一转身就看到陆离斜靠在楼梯扶手边，看着他笑，见他看过来，就开口打趣道：“怎么，如今不做司令，改当土匪头子了，楚老大？”
楚子潇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地蹿上楼梯。
“你看，我就说这颜色很衬你。”
这件长衫是陆离离开北平之前楚子潇亲自找人为他量体裁衣定制的，陆离其实不喜欢这么娇艳的颜色，他的衣服里灰白色居多，浅紫色都已经算是鲜艳的了，但是拗不过楚子潇，一定要那位女师傅给陆离做一件粉色的，连布料都提前准备好了，陆离不想扫了他的兴，就装在箱子里带来了。
“走吧，我们先过去。”楚子潇牵起陆离的手就往楼下走去。
“去哪？”
“别问了，跟我走吧。”
楚子潇接过张勋诚递来的那件白色的羊绒大衣，转身对陆离道，“伸手。”
陆离乖乖地把手伸出去，任由楚子潇将那件外套穿在他身上。
“外面还是有些凉，多穿点。”
两人上了车，张勋诚一路将车开到了郊外，停在了一个僻静的湖边，湖岸边是大片绿色的草地。
陆离面上有些隐隐的兴奋，笑盈盈地看着楚子潇问道：“你怎么寻到这个地方的？”
“前几日就让徐骋他们去找了，我一早就想带你出来玩了，成日憋闷在屋子里，病好的慢。”
两人下了车，陆离迫不及待的往湖边走去，春风带着暖意吹在身上很舒服，楚子潇跟在陆离身后，见他高兴，楚子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