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陆离几人动身那日,严少白特意前来相送。
“陆老板至此我也算是完成任务,跟江安那边也好有个交代。”
陆离笑着,道:“这些日子辛苦严长官了,只盼没给严长官找什么麻烦才好。”
严少白微微一哂,“麻烦不算大。”
“那便好。”
一行人在火车站告了别,严少白见陆离等人上了火车,长长地舒了口气。
简白见状,开口道:“你这是已经做好选择了?”
严少白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帮他们不是坏事,你觉得呢?”他回头看向简白,简白身形比他略高一点,他得微微仰头看他。
简白未置可否,只是微笑着,“你觉得好便是好,你做什么我都随你。”
褐色的眸子就这么看着严少白,严少白只觉得心神一颤,飞快地移开了目光,故作淡定,道:“好了,回去吧,这一次怕是得罪了阎正元,还是要找补一下的。”
这一边,陆离等人在路上折腾了两日,在第三日的时候抵达济南,原本用不了这么久,但到济南需要倒换两趟火车,一行人还有吃饭休息,这中间耽误了不少功夫。
一下火车,陆离提前派到济南的人就早早地等在站台了,领队的是良争的徒弟,叫徐骋,人挺机灵的,办事也利落,于是就被楚子潇派来给陆离帮忙,因着在天津有严少白,办事方便,所以陆离就将他先派到济南来安排一应事情,顺便打探消息,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他们人生地不熟,自然需要早做准备。
到了住处,依旧是租了一座地段位置都不错的小洋楼,这样大家住着也方便些。陆离让众人都各自去休息,待客厅清净下来,才叫徐骋过来说话。
“怎么样,可有什么消息?”
徐骋回道:“这里大致情况在天津的时候师父应该都跟您交代过了,如今济南城刚刚恢复山东首府职能,正是上下都不安稳的时候,原先的军阀韩明和南京派来的政府主席崔复山分庭抗礼,虽然表面上是由崔复山主理一切,但私下里韩明依旧手握兵权,双方已是势如水火。”
陆离点点头,这其中曲折他自是能明白一二的,韩明虽无政府支持,但他手里有兵,只要他不主动递交兵权,南京那边就奈何不得,也只能是在明面上多加压制。
徐骋说到这儿,张勋诚却是皱了眉,他有些不解地问道:“这韩明既是手持兵权,那为何还会受制于人,他直接将崔复山的宅邸围了将他的妻女抢回来不就得了。”
陆离摇了摇头,解释道:“这就是委员长的高明之处了,养兵是需要银两和粮草的,这些从何而来?”
张勋诚略微思索了一下,回道:“走的是山东的账。”
陆离点头,又继续道:“但如今山东的财政掌握在崔复山一派的手中,每年的税收也都统一上缴南京,各项开支由南京那边视情况统一派发,这两年山东外患不断,税收早就断了,即便收上来也是杯水车薪,也就是说如今济南的支出是由南京撑着的,一旦韩明有所动作,南京那边断了财政支持,那他撑不了几日,届时委员长就有充分的理由收缴他的兵权。”
张勋诚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所以这就是委员长在济南要的制衡?”
“嗯,”陆离肯定道,“但他们之间的嫌隙却是不浅,尤其是去年一仗,南京监禁了冯子炀,华北一带的西北军群龙无首,韩明被迫夹起尾巴做人,他怕是早就想反上一反了,我们正好加个筹码,让这个天平倾斜一下。”
说完,陆离看向徐骋,道:“崔复山那边可有什么动作吗?”
徐骋回答道:“崔复山应该是收到了阎正元的信,今早他特意让秘书来找我,说想要到这里亲自拜访。”
“也好,”陆离点点头,“那你便去安排吧。”
“是。”
徐骋得了吩咐,快步离开了。
陆离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舟车劳顿,他也确实是累了。
“行了,勋诚,你也先去休息吧,一切等晚上再说。”
“是。”
陆离这一觉就睡到了将近傍晚,下楼的时候,徐骋请过来的保姆已将饭做好。几人正坐下吃着呢,徐骋过来了,跟陆离说崔复山晚些时候会过来。
“知道了,辛苦,还没吃饭吧,坐下来一块吃点。”
徐骋本要推辞,但张勋诚已经按着他坐下来,又去给他拿了碗筷,见此,他也没再客气,跟陆离道过谢,就坐下吃了起来。
吃过饭,陆离在偏厅站着练字消食。
约莫到了晚上九点多,门外传来了动静,正是崔复山过来了。
崔复山因为早就看过来阎正元的信,又听闻过陆离和楚子潇的关系,所以对陆离还算客气。
他刚一见到陆离时微微惊讶了一瞬,暗道了一句绝色,但随即收敛了情绪,毕竟是北平来的名角儿,还是那位从不近女色的楚司令看上的人,容貌自是不会太差。
“久闻陆老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非虚啊。”
“崔长官谬赞了,您请坐吧。”
两人之间的气氛没有剑拔弩张,反倒是一个比一个客气,徐骋在旁边看着,也不由得暗叹这上位者能说会装的本事,分明刀都快加到脖子上了,还是一副云淡风轻、言笑晏晏的模样。
“前些日子我在天津演出,恰巧阎大帅听闻了我不日将去到济南,这才写信与崔长官,倒是陆某有些唐突了,但愿没给崔长官造成什么麻烦。”
“陆老板这是哪里的话,大帅是我的老首长,首长吩咐,对我而言又岂会是麻烦。”话虽这么说,崔复山心中还是不由得冷笑,心道,还真是能装,若不是你百般手段,我今日又何至于。
陆离没有理会崔复山有些想刀了他的眼神,继续道:“那便好,只是不知大帅信中交代崔长官的事......”
陆离抬眸看向崔复山,面上虽然笑着,但眼中的威胁之意还是让崔复山有些如芒在背。
崔复山略微避开了陆离的目光,毕竟是一省主事,崔复山还不至于被陆离吓得找不着北,
崔复山冷静道:“陆老板要的人的确在我手里,只是......”崔复山微微停顿了一会儿,意味深长地看向陆离,“陆老板只几句话便想将人从我这里带走,这笔买卖对我来说,不太划算啊。”
“这是自然,”陆离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所以崔长官想要什么呢?”
崔复山沉吟片刻,开口道:“想必陆老板也知道,我是委员长派到济南来任主事的,包括那对母女也是按照委员长的吩咐带过来的,如今陆老板开口就想将这保命符要走,不知我可能落下什么好处?”
陆离嘴角微微勾起,道:“我喜欢跟崔长官这样直白的人聊天,既然崔长官有顾虑,我也不妨告诉崔长官我的诚意。”
“您请说。”
“想必崔长官对于如今华北的局势比我清楚,委员长虽极力想控制华北,但也是有心无力,所以只能竭力在格胜造成制衡局面,如崔长官与韩师长,崔长官心里也应该明白,您不过是制衡山东的一枚棋子,一旦韩师长哪日归顺交出兵权,委员长为安抚他定然会将山东交到他手里,届时您的处境就会很尴尬,崔长官,您说我说的对吗?”
崔复山的脸色一瞬间比陆离手中的茶杯还要白,陆离的话一针见血,一下子就说中了他的隐忧。
见崔复山如此,陆离了然一笑,“看来我说的没错,既是如此,崔长官又何必继续追随呢?您一直跟在阎大帅身边,想必对委员长的行事风格也有所了解,从前的冯子炀和阎正元,如今的楚子潇,难道这些前车之鉴,还不够崔长官另寻出路吗?年初李正民被圈禁,广东一带蠢蠢欲动,如今委员长专心弹压广东无暇顾及华北,华北几省若在此时不能联合起来,怕是......崔长官可能明白我的意思?”
崔复山对陆离的计划有些微微心惊,沉思许久,他才缓缓地说道:“您和楚司令这是要反?”
陆离挑眉,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崔长官慎言,并非造反,只是自保而已。如今内忧未平,外患将起,我只不过是代楚司令来给各位提个醒,何去何从,还是要崔长官自己决定。”
崔复山没再说话,他在犹豫。
陆离见此,便准备再加个压,于是说道:“我如此费劲寻那母女二人,崔长官怕是早有猜测,您觉得我此番前来,说服韩师长的概率有多大。”
陆离非常自信,这几句话一定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稻草,陆离与韩明一旦达成共识,北平与济南甚至华北其他几省联合起来,那委员长放置在济南的这杆称就一定会倾斜。
崔复山竭力稳住心神,也罢,既然天平终将倾倒,那压倒一方多他一个也未尝不可,更何况,他稳不住这局面,也无人保他性命,他求自保,无可厚非。
屋内沉默半晌,崔复山下定决心般抬头看向陆离,“那便如此吧,人我已经带来了,就在门外,其他的,就但凭陆老板和楚司令吩咐了。”
是个识趣的。陆离心中暗道。
陆离让张勋诚安顿好了那对母女。
“陆老板,可要给韩明那边下请帖。”
“先不必。”陆离摇了摇头,“且过几日再说吧。”
张勋诚虽有些疑惑,但心知陆离心中定是有自己的考量,便没再多问,拽着还想再问些什么的徐骋一起回了房间。
徐骋则是一脸懵,拽着张勋诚问道:“勋诚哥,陆老板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他既是要拿那对母女与韩明做交易,为何还不急着给韩明下请帖?”
张勋诚一脸无奈地敲了一下徐骋的脑袋,“没事不用乱打听,上头怎么吩咐你怎么做就行,你师父就没教你跟着上面人做事要把嘴闭紧吗?”
“没有,”徐骋一脸无辜的冲张勋诚摇了摇头,“师父只告诉我,不懂的事情要多问。”
张勋诚扶额,但良争这话说的也没错,他竟无可反驳。
张勋诚叹了口气,“你师父说的对,但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对。”
徐骋看着张勋诚点点头,似懂非懂。
“算了,收好你的情报就好了。”张勋诚只觉得心好累。
之后几天,陆离只是带着锦成班的众人在提前租好的戏园子进行排练,那戏园老板自然是听过陆离的名字的,陆离要巡演的消息一放出来,他和济南几家大戏园子的老板就在明里暗里较着劲,毕竟要是能接下陆离的演出,那好处就不只是多赚点钱那么简单了,听说那陆老板与北平的楚司令交情匪浅,他这一次出来,楚司令甚至将自己的副官派过来跟在陆老板身边,足可见这位陆老板的炙手可热,跟这一位打好关系,说不准能结识到不少达官贵人,对这戏园来说可是件大好事。
陆离排练的这几天,除了一些戏迷,也有不少济南的同行想要来拜访他的,陆离跟戏园老板打过招呼,于是戏园老板就出面一一婉拒了他们,又照陆离的意思挨个给发了请帖,告诉他们陆老板于六日后设宴,到时再请各位同行一聚。
那些人拿了请帖,一个个都高兴的走了。
陆离要设宴的事很快传了出去,济南梨园行当的人大多数都想求一张请帖,不为别的,若是能和陆离搭上关系,或者学习一二那也是很值的。
六日后,众人如约赴宴。
席间,陆离特意让兰微带着那对母女同坐,其中有不少眼尖的认出了兰微和他身边的女子。
当年兰亭戏班红极一时,比起如今的锦成班也毫不逊色,今日来赴宴的有不少梨园行的前辈,自然也是认得兰微他们的。
“这,我若是没看错的话,坐在陆老板身边的是兰微兰老板,他身旁的就是他那唱花旦的师姐程月茹?”底下的一位班主和旁边的人低声道。
“应该是,当年在南京的时候我曾去兰亭戏班和兰老前辈学习过一段时间,见过他们,肯定错不了,只是,这兰微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如今又跟着陆老板了?”
“嗐,这事啊当年算是隐秘,你还记不记得刘鸿年的那个独子刘启明......”
众人一阵窃窃私语,陆离坐在上首也只当没有听见,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宴席结束后,兰微忍不住问陆离,“你今日到底打的是个什么主意?将动静闹的这般大,你是怎么想的?”
兰微的确是十分不解,陆离如此大费周章的将月茹母女从崔复山那儿弄过来,难道不应该赶紧去和韩明谈判吗,怎么反倒是这般大张旗鼓地请客,还将月茹母子带了出来,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