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沙星的地下基地里,灯光昏暗。通讯器的全息投影闪烁几下后熄灭,只留下一片死寂。

阴影中,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着。她的手指无声地敲击着金属桌面,节奏缓慢而压抑。当最后一丝电流的嗡鸣消散时,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以,”她的声音压抑低沉得几乎难以分辨,

“它们决定自己动手了。”

没人回答。整个房间里只有通讯器偶尔发出的电流声,像是某种无声的嘲讽。

她突然抬手,重重砸在金属桌面上。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为什么会出现意外。”

语气里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愤怒,

“想办法......”

她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种沉重的氛围。

通讯器又一次亮起,传来的却只有刺耳的杂音。对面显然已经切断了一切联系。

“蠢货。”她低声咒骂,声音里带着讥讽,“把这种事交给那些黄鼠狼,我们自己人都死光了？”

依旧没人敢接话。片刻后,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却没有一丝温度。“都出去吧。”她说,“让我一个人待会。”

厚重的门扉将要合上。

“等等。”

吱呀，门扉被拉开。

“凯特呢。”

......

公共兽人学院后勤部。

薛展站在教学楼的长廊上,看着面前这个不停打转的保洁机器人。

它叫东,负责学校东边也就是教学区的清洁工作,是个认真到有点神经质的家伙。此刻正因为不敢清理布满粉笔灰的黑板而焦虑不已。

“又来了是吗？”薛展揉揉眉心,

“你是机器人，不会对粉笔灰过敏！”

东发出一连串沮丧的电子音,机械臂无力地垂下。

这时,一阵匆忙的滑轮声传来。西从食堂那边冲过来,一路发出急促的求救信号。这个活泼开朗的机器人遇到了麻烦。

“你的履带和身体的摩擦又变大了?”薛展叹了口气。话音未落,走廊拐角探出一个脑袋——是负责宿舍区的南,这个机灵鬼大概又在找机会偷懒。

“别躲了,我看见你了。”她突然提高音量,“下午的清洁任务必须完成!不然取消安抚时间！”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最近总是在慈爱和暴躁之间横跳，工作让人反复无常。

正想着,图书馆那边传来一声轻响。北一定又在一边打扫一边偷偷读书然后被东西绊倒了。

这就是她的日常。处理机器人的各种“情绪问题”,像带孩子似的哄着它们工作。有时候恨不得把它们搂在怀里好好保护,有时候又想狠狠教训它们一顿。

这种矛盾的心情,她第一次体会到。

谁再说带孩子简单，她第一个不服！

事情再多也得解决，继粉笔灰问题，履带问题和偷懒问题后，薛展准备前往图书区。

此时正值下课时间，

教学楼到图书馆的路上学生渐渐多了起来。薛展看了看时间,是一个长课间。两侧的教室门纷纷打开,各种肤色和体型的生物走出来,三三两两地聚在走廊上闲聊。

她注意到几个人类正在兴奋地讨论最新的导弹炮改装。

“听说今年联邦又升级了,能更好地和神经系统匹配。”一个深色皮肤的男生用手指敲了敲左臂,

“我前两天才完成了同步,感觉整个人都轻了不少。”

“别炫耀了,这都是标配。”他的同伴笑着说,

“不过说真的,装了这个确实安心多了。上次在暗夜区,就是靠这个吓跑了一群找茬的兽人。”

薛展没有慢下脚步。她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联邦规定所有人类成年后必须在左臂植入微型导弹炮。

这项政策实施多年,美其名曰“自我防卫”,实际上是因为人们越来越发现觉醒的动物，也就是兽人。

不但具有能和人类匹敌的高级智慧，更是携带了本身物种的相关特性。比如自带翅膀的兽人鸟，能一掌拍死几个人的兽人虎，以及咬一口七步死的兽人蛇……

兽人的强大无疑会使以人类为主导的联邦政府掌权地位受到威胁。

所以联邦政府才会开启这项价格高昂的全民项目（一等公民）。

当然，事情的发展还并不坏，所有的研究和现实都表明：动物觉醒成为兽人的平均概率是百分之零点零一，而且哺乳类<鸟类<爬行类<鱼类，食物链越靠上的动物觉醒概率越低。不得不说，这实在是给联邦喂了颗速效救心丸。

而关于觉醒与遗传几乎没有关系的研究结果，则更是一支强心剂了。

不远处,几个学生的谈话飘进她的耳朵:“...提尔的契合度居然高达87%,真是让人羡慕。”

“这有什么,我听说隔壁班那个叫詹姆斯的,前天测出了91%的契合度。他们家族本来就和兽人有合作...”

路过的两个兽人听到这段对话,脚步明显加快了。其中一个兽人鼠的耳朵都贴了下去,快步拉着同伴离开。

这种场景并不少见。关于契合度的话题,在人类之间总是谈论得热火朝天。他们视高契合度为荣耀,是某种与生俱来的优越。但对兽人来说,这却是个颇为私密的话题。

“你们听说了吗,星际图鉴又更新了。”另一群学生从旁边经过,“新出的几种意识兽都很强,就是价格......”

“那当然要看契合度了。要我说啊,还是找个兽人当搭档更实在。意识兽虽然忠诚,但哪有兽人懂得变通......”

走廊里充斥着各种讨论声。人类学生大多结伴而行,兽人也倾向和同类走在一起。

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限将他们分开。

启明星的中央图书馆像一座透明的巨塔直插云端。穿过半透明的外墙，里面自成天地：最外围是传统的纸质书区，古朴的木质书架绵延不绝；内层是机械书籍区，一排排银灰色的金属立方静默伫立，每一个都储存着数不清的电子文献；中央则是全息图书区，光影交织成流动的知识长河。

薛展找到北的时候，它正认真地擦拭着机械书区的金属外壳，显示屏上是一个专注的表情符号。

“今天这么勤快？”

北的屏幕切换成愤怒的表情，机械臂指了指周围。薛展心领神会——最近图书馆在搞清洁检查。

她按照例行程序开始检查北的工作。

当经过外来访客区时，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映入眼帘——张青叙！她之前从没有发现过！她想起力源星那个大翅膀的奇怪谈话。

那天之后她在光脑上搜索有关张青叙的信息，发现除了联邦官网外，她只出现在有关混战时期的历史资料中。

资料显示混战结束后，人类第一次实现了性别平等，这绝对是人类文明里程碑中的里程碑，但星网上的人们却很少谈论她，或者谈论后很快被消除言论。

这位混战时期的领袖，神秘而强大。

薛展停下脚步，装作在检查金属书柜表面的反光度。那块区域确实有些瑕疵，看来要让北重新处理一遍。

她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这里还需要再擦一次。”说着拿出清洁检测仪，在金属表面来回扫描。北立刻滑了过来，开始重新清理。

薛展把检测仪对准北的小脑瓜子，看似在记录清洁数据，实则调出了访客识别系统的权限界面。

这些机械书柜本身就是数据终端，而图书馆的保洁机器人都有基础的系统权限。只要在清洁检测的过程中稍加利用，就能“不经意”地触发数据查询。

随着金属表面泛起细微的数据波纹，张青叙的借阅记录逐渐显现：《联邦历史》《联邦第一任总统传记》《猫咪护理指南》《联邦人口调查实况》，嗯，等等！

薛展瞪大眼睛确认，“猫咪护理指南”，确实是这六个字，没看错。她不由疑惑的皱起眉头接着向下看：

《联邦人口调查实况》《机甲制造工艺》《猫猫心理学》《一千张萌猫图片集》......

薛展面不改色地继续检查，心里却忍不住猜测，难道……这位外交官……是猫猫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