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任郑酬恩怎么推脱也不行。只是在大家启程时又嚷嚷着不舒服，非要一人留下来陪他，让其余人回去。

无奈，只好让秦泽兰留下。

郑酬恩交给她们一样信物，说只要吴、郑两家的老爷见了必定会信她们的话。

陶景秦烟将昨天打听到的情况详细说给陆向薇，一时间竟不知撒谎的究竟是谁。

好在没有带上郑酬恩，她们大可御剑迅速抵达永安镇。

一行人还只在还在府门外，冲天的鬼气已经在警告她们，此地系有鬼魂游荡。

由仆役带路，穿过重重院门绕过道道游廊，终于到角落一处院子。

下人进去禀报，里头应允了才把她们带进去。

一女子半坐在正前方榻上，见人来了，她浅浅一笑:“恕我冒昧问一句，道长们来这儿是有什么要事吗？”

陆向薇也笑着答道:“我们下山游历，察觉府上怨气冲天，所以特意来问一下，夫人近日可觉得有什么不适?”

“哦?”刘瑛瑛觉得新奇，叫下人去备茶水，招呼各人入座，“不适么……近日来确实觉得头疼，常常浑身乏力，竟不知是怨气惹的鬼。”

陆向薇继续道:“夫人夜间睡得可还安稳?”

她摇头，叹道:“连着好几年了，窗外总是不得安分。叫人在外面守着也没用，道长可知是什么缘由?”

“大约是……”陆向薇留意她的神色，“有妖邪作祟。”

刘瑛瑛惊呼一声:“妖邪?!”

陆向薇道:“年前山上分发的驱邪符，不知府上还剩多少。”

“这……”刘瑛瑛迟疑片刻，尴尬赔笑，“实在是抱歉，府里的事都由公公婆婆管着，我也不大清楚。不妨待会儿道长去问问公公?”

陆向薇又问了别的情况，只等添第二回茶时起身告辞:“叨扰许久，还望夫人见谅。那我们便告辞了。”

陶景回头，刘瑛瑛深深望向自己，她隐在黑暗中笑得阴冷。

下人不敢出声，只是加快了脚步。陶景放慢速度，渐渐与她们拉开一段距离。

她抬手接住一只从梁上掉下来的小妖灵。它与初见荷妖时的状态一样，虚弱得就像下一瞬就会灰飞烟灭，只等时间一长诞生一只新的妖灵。

陶景分给它一捧药渣，妖灵躺在药渣里，却依旧没有恢复精气，虚弱开口:“多谢你，只是……鬼气压得我……好累，好累……”

“那只鬼是什么时候来的?”

“噗——”妖灵长吐一口气，几乎?哭出来，“三年前，偏偏不吃人只抓我们这些可怜的小妖。”

陶景点头，继续问:“你见过它的样子吗？”

“看不到，它的头发又长又乱，抓不到小妖的时候还躲在角落里哭，吵得我们睡不着觉。”

“它平时只抓妖灵吗？”

妖灵艰难点头:“是呀，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鬼。可把我们害惨了。那边池塘里的荷妖最可怜，鬼刚来的时候就扯它们的叶子吃。”

陶景还要再问，前头忽然停下来，她将妖灵藏在袖中。

下人来传话，说是老爷夫人病了不能见客，特派人来请她们回去。

妖灵死死保住她的手指，声音带上哭腔:“不要走啊！你们不抓走那鬼，我们都不好过了!”

陆向薇依礼说了些好话，颇有些遗憾带人离开吴家。

只是刚出门路过吴家旁的小巷，突然听到一人小声叫喊，她们寻声看去，见那人身上衣装便知是吴家仆役。

见她们注意到自己，仆役更加卖力招手，示意几人随他去。

走过无人巷道，仆役带着她们从偏僻的后门再回到吴家。时时留心有无人注意到这里，仆役已累得满身大汗。

妖灵原本刚离开吴家时恢复了许多，没想到舒服了一小会儿又回到这鬼窝里去，被鬼气压得几乎要瘫成软泥。

“老爷夫人，人带来了。”仆役也不等传话径直带她们进去。

两位年近五十的人围坐在圆桌前，在仆役开口时就激动得不行，只等她们进屋里几乎要雀跃欢呼。

听仆役的称呼，想来二位就是吴老爷与吴夫人了。吴老爷使眼神，叫那仆役去外头放哨。

“多谢几位道长前来，我们吴家受这妖怪侵扰多年，还望道长搭救，事后必会重金酬谢!”

陆向薇挥手，道:“吴老爷，我们并非是为了钱财，还请您向我们说明，我们才好向师尊长老回禀，届时派师兄师姐们来相助。”

“不不不!”吴老爷猛挥手拒绝，“不必宣扬出去!”

饶是镇定如陆向薇也没忍住发了脾气:“你们当这是玩笑吗？此事最好多派些人来，闹大了牵扯进去的人命只会更多。”

陶景找到角落里破损的符纸，幽幽开口:“要不了几天，师尊也束手无策。”

陆向薇忽然哽住，她看一眼陶景，回头时也有了底气:“不错，要不了几天，就算所有长老都来了也无可奈何。”

秦烟十分震惊，还没说话就被白眠拉到一边去。

陶景拾来破符，往里注入灵力，只见碎片飘了又飘最后化为灰烬。她走到窗前，面无表情扶额叹道:“已经强到如此地步了吗？”

陆向薇险些没憋住，但眼下正事要紧，只得继续劝说:“这位是我宗门符修弟子，师尊得意门生，她都这样说了，只怕……”

她在最后忽然止住，别过头长长叹息一声。余下几人也都跟着叹气，面露惋惜，显然一副随时准备赴死的模样。

她们演得有几分刻意，但这两位担惊受怕三年也看不出什么，况且陶景还在一旁作证，只得答应下来。

吴老爷与吴夫人对视一言，平静下来后说出数年前的旧事。

大约十年前，吴季民忽然提出要迎娶一位旧时认识的姑娘。起初二老以为是谁家的千金，可他却说只是杨柳村一家农户的女儿，二老又惊又气始终不肯点头。

奈何只这一个儿子，他苦苦求了许久，未得答允后以致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看他日渐消瘦的身子，二老心疼只得答应。

好在这姑娘温柔娴静，娶过门后也未改性情，一人将吴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况且没几年就给吴家添了一个孙子，二老心里的偏见也就消减下去。

然而就是她生下孩子后，贪财恋权的真性情才慢慢显现出来。时常叫她家的穷亲戚来吴家打秋风，那些亲戚既贪又烦，全府上下连连抱怨。

“好在老天有眼，四年前她大病一场，那些穷亲戚就再也没来过了。”吴老爷原本哀叹连连，说到此处也不由高兴片刻，“叫这蛇蝎心肠的妇人……”

只是见周围有人在，他又收回评价继续讲。吴夫人虽不言语，但听到刘瑛瑛的名字也是没有给个好脸色。

刘瑛瑛病了许久，一直到三年前恶鬼出现时才好转。

只是她大病初愈闹得全府不得安宁，一改往日贤淑变得心狠手辣起来。

“心狠手辣?”

吴老爷提起那回出去谈生意，回来的路上正巧遇上恶鬼，在家里连带着几十个仆役都重伤不起，好在路边还贴着符箓，它也不敢继续下手，他这才捡回来一条命。

“这贼妇人，我们当初都被她给骗了!要不是给我们吴家添了香火，只可怜我的儿子，不到三十就去了……!”吴老爷长叹一句，眼含浊泪，吴夫人在此刻也没忍住低声抽噎起来。

“还请节哀。”陆向薇安慰几句，问道，“不知令郎是因何亡故的?”

“就是那毒妇召来的恶鬼!”吴老爷重重捶几下桌子，桌面上茶杯里的水险些溅出来，“她要我儿的命!”

“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她既已为你们吴家添了子嗣，为何还要令郎的性命?”

“还不是看中了我吴家的家产?虽说如今子嗣凋零，可祖上积累的钱财也不是白说的，她一个小小的放牛女，见了这么多钱怎么会不贪?”

陶景走过来，问道:“这与郑酬恩有什么关系？”

“这……”吴老爷被问住，一时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罢，”陆向薇轻叹一口气，“我明白你们有难言之隐，所以我们也不再追问，但我要请师尊下山这件事你们不可再阻拦，明白吗？”

“嗳，嗳。”吴老爷连连点头。

“今夜我们会安排人分别在吴、郑两家以及城外破庙里，一旦有恶鬼出现的迹象，你们必须听我们的指挥，明白吗？”

“是，是。”

这吴家的人古怪得很，陆向薇也套不出话来，只好转头再去找郑家。

临走前陶景又分给吴家一沓符纸，威力比先前的要强上许多。

秦烟感慨道:“要是我姐在这儿，一定会说要给这些人尝尝拳头的滋味儿了。”

只是没过多久，她就气得不行:“这两家人怎么搞得?我一定要给他们尝尝拳头的滋味儿!”

陆向薇虽心里憋了一肚子火，但还是在一旁劝慰秦烟，生怕她做出什么惊天举动来。

去了郑家一趟，那对夫妇更是离谱得没边，难怪能生出郑酬恩这样的儿子，果然是一脉相承。

最初见了郑酬恩给的信物，郑老爷痛哭流涕，欢欢喜喜把她们请进府中去。只是每每问到紧要关头就又含糊不清扭捏不语，都说叫人来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到后来还嫌她们几个安排的不够妥帖，不论陆向薇解释了几遍也坚持要她们把郑酬恩带回来，最后还得寸进尺限期三日内定要捉拿此鬼。

写信时陆向薇的手都在发抖。她送出飞鸽，心中估摸着次日就能收到回信。

只是还没等到入夜，陶景忽然来找她，问道:“昨日寄出去一封，你可收到长老们的回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