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意一时之间名声大噪,钦天监中的人却对此守口如瓶,只是这一日,尚书府一片静谧之时,门口突然传来叩门声,不待府中的侍卫反应,门外传来一个急迫的声音:“圣上口谕,宣谨妃娘娘入宫侍疾。”
明火执仗,太监面上笑意盈盈,却是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太监没等林瑛到来就坐在花厅里要了一盏茶水,打定主意等着。一刻钟时间,林瑛匆匆来到了花厅,太监这才立起来问好。
“尚书大人,真是辛苦了。白日里为圣上分忧,入夜了也没得好好休养。咱家实在是难开这个口。谁让,”太监说到这里,狠狠拍了两下手,嘴角似哭似笑,“谁让太后娘娘突然头疾复发,就念着让这冰雪聪明,又有卜算祈祷之能的谨妃娘娘入宫陪伴。”
太监又恭维林瑛几句,林瑛也勉强应付着。
“公公为太后凤体安康奔波劳碌,同样辛苦。”
林瑛说完,在心里狠狠唾弃了一下自己。
又是半刻钟,灯影里渐渐清晰起来的是一个身穿青衣,头上零星几件玉饰的冬意。太监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番,收回了视
线,手上的拂尘一甩。
“娘娘来了,那便请随咱家走吧。”
冬意见状没有什么多话,淡淡回应一句。
“公公辛苦,还要请公公带我入宫。”
冬意说完又面向林瑛,简短的几句告别之后,乘着马车离开了。
一路上经过众多街巷,偶尔又几个百姓探出头来好奇的张望,然后又迅速缩了回去。
瑞珠还没有醒来,陪在冬意身边的就是梅素。
梅素坐在冬意身边,递给冬意一枚蜜饯。
“小姐身体不好,半夜起来又受了凉,吃点甜的能好过些。”
“梅素有心了。”冬意接过蜜饯,塞到嘴里嚼了两下。
梅素掀开车帘,与一双看着马车的眼睛对上,轻轻闭了闭眼,那双眼睛就消失在了黑暗的小巷子里。
马车一路慢慢的走着,偶尔发出吱呀的声音,周围静谧得可怕。
皇宫之内,本该因为头疾复发躺在床上的皇帝现在正端坐在龙椅上。
御书房之内横着一具脖颈上还汩汩冒着热血的尸体,脖颈处的伤口露出喉骨,赫然是钦天监监正。皇帝将宝剑一抛,剑锋破开空气风声飒飒,只再两指一送,宝剑银光一闪归于御书房博古架上的剑鞘之中,皇帝也就坐回龙椅上,伸手扶着额头,嘴角还挂着笑。
“方恪慎,你说,朕这个皇姐是不是手伸得太长了。”
“奴才不知。奴才愚笨。”
“罢了,朕也不指望你能知道什么。”
又是一刻钟,冬意才到宫门,太监们絮语几句,除了领头的红袍太监,别的都散了。
冬意一见这深深的宫门就觉得心里一沉,纵然自己已经做好了谋算失败,倒霉的永远留在这里的准备,也还是觉得不甘。
不过,只要一切还未成为定局,就能够有所改变。冬意微微吐了口气,盯着太监的衣服。
太监察觉到了冬意的目光,“数目之”。然冬意不改其所视。
太监回头对上了在黑暗的环境中闪闪发亮的冬意的眼睛,联想到了京城中有关冬意的传言,心里发毛。
“娘娘不必害怕,陛下为人慈善,通礼明义,又是承天景命,万人之上的不世明君,此番侍疾,娘娘只需尽其所能即可。”
果然,传召自己的并不是太后。皇帝不好传召尚未入宫的妃子,于是假借了太后的名义。
“谢过公公。”冬意还是盯着太监,眼珠子一动不动。
太监打了个哆嗦,嫌恶的扭过头去。
真是的,老是看着咱家,真是邪了门了。
太监这一转脸,撞见一个黑漆漆的人,趔趄几步,吓得一哆嗦。
“妈……”
等把被撞歪的帽子扶正了,太监不说话了,眼睛一转。
“诶呦,真是咱家瞎了眼了,不想冲撞了贵人。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说着,太监伸手开始打自己的巴掌,“诶呦,奴才该死……诶呦……”
冬意就这么直愣愣的站着,面上一片漠然。
黑漆漆的人无视了冬意,专注的盯着自我惩罚的太监,良久,冷笑一声。
“公公真是老了,面前站着人也不顾了,口里也不知轻重了,不如早点告老还乡吧,省的哪天冲撞了圣上也叫起令母来,那可真是一下子就找不到头啦。”那个人说到这里,冷笑两声,“好了,公公去吧,这些年自己编一些草席,自己用的就别和走路一样不用眼睛去做了,要尽心。”
黑漆漆的人恶毒的讽刺一番,又瞪了一眼冬意,侧身要拂袖而去,冬意这个时候闻到他衣袍上一股子血腥味儿。
冬意并没有感受到他的视线似的,眼睛一动不动,这可让他来了气,冷哼一声。
“瑾妃娘娘,看来是要独得盛宠了,傲气的很。”
冬意听闻此语,也仅仅是瞥了他一眼。
冬意心里想:“霍,是个狼人。自己进宫别有目的,还是少生枝节吧。”
冬意这样想着,没有说话他也就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气离开了。
皇帝在等烦了的时候终于听见方恪慎通传瑾妃娘娘到。心想,自己都快睡着了,也是无趣。
烛火映照着皇帝的脸,在这张威严的脸上又镀了一层红光。
“太后不在,这老东西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有病,老东西果然拿人当猴玩儿。”冬意这样想着,俯下身恭敬的行礼。
“臣女叩见皇上……”
后边的一大串问候语被皇帝打断,“自称错了,你应该称自己为‘臣妾’。”
冬意心知不好,这是要敲打自己。
此后的半个时辰,皇帝没有说一句话,躺在床上翻一本书,偶尔用毛笔逗弄一下灯花。
空旷的宫殿里,呼吸声也几不可闻,冬意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脚上的鞋袜传来濡湿的感觉,冰凉的粘腻的液体使得自己脚上的鞋袜像是两张冰冷的蟒蛇的嘴,玩乐似的咬自己的脚踝,而且马上就会因为丧失兴趣用撕扯的方式将自己一分为二。
冬意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觉寝殿台阶的阴影里藏着一个死人,直到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的血肉腥腻的气息同样无孔不入,只是,冬意除了恐惧之外,竟然觉得有点兴奋。
冬意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端正的继续跪在寝殿正中台阶前。自己在算计长公主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所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老皇帝的变态程度,想想刚刚那个黑漆漆的人,可能也是从这里出去的,不然怎么会带着这么重的血腥味儿而一路通畅呢,自然是大家清楚血腥味的来源。
许久之后,皇帝放下了书本,看着冬意。
“在钦天监学了些什么,让朕看看。”
“臣妾遵命。”
冬意淡定的站起身来,然后向皇帝请求自己要博古架上的宝剑。
“臣女绝无伤害陛下的谋逆之心。”
“不必多言,准了。”皇帝不认为这么一个装神弄鬼的女人会有什么威胁。
冬意随即舞剑,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还伸手蘸取了一点监正的血液抹在手臂上。
随着冬意的起舞,一条蛟龙的虚影渐渐显现出来,在沾到冬意手上的血液之后又扩大了几倍,随后落到皇帝面前,俯首以示臣服。
皇帝有几分惊诧,看向一脸理所当然的冬意。
“天佑吾皇,惟愿吾皇千秋万代,一统天下。”
“这是钦天监的人做不到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上天有道,臣女不过是传达上天之意罢了。天佑吾皇,臣女亦是顺应天意。”
皇帝从床上站起来,轻嗤一声,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种奇怪的笑意,“顺应天意?也好。朕是天子,自然是天命所归。”
实际上,皇帝压根不信天命之说,但是前朝因为淮南王府反诗案人心惶惶,民间也多有议论,自己恰恰需要这么一个哄小孩似的神话,眼下她风头正盛,利用一二再好不过,又有这般能耐,实在是稳定民心的好人选。
“即日起,你就以皇家妃子的身份兼钦天监监正。”
没有哪一个久居深宫的妃子可以担任前朝的职务,皇帝这是在告诉自己,自己不用入宫了,但是皇帝金口玉言,圣旨不可收回,大概也是为了让自己和他绑定在一起,所以还是给自己封妃了,见好就收吧。
“谢陛下。”
“退下吧。”皇帝摆摆手。
冬意随后离开了寝殿。自始至终,太后都没有出现。
“方恪慎,传旨,吏部尚书之女实乃天佑之,疗愈太后头疾有功,即日起擢为钦天监监正,以皇妃之身赐住元善观,以婚期为入观清修之日,赐玉如意一对,仙鹤苍松玉瓶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