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一行人跨进雅食斋，正撞见李山柳提着裙摆追打偷吃核桃碎的店伙计，几人笑作一团，李大爷这时候也进来了。
李山柳领着大家去后堂的屋子休息，与前堂子的客人们隔开来。
李大爷进了屋，还没站稳呢，眼珠子先一转，环视了一周，瞥到晏元青和林竹站一块了，手指过去张口就要道：“哎，小伙子你成功......”
眼见着就要说什么晏元青为追求林竹姑娘愤然搬家、李大爷将当年追大娘的妙计全盘托出、倾囊相授之类的话。
好在跟在后面的飞雁和无痕眼疾手快，一个捂嘴一个挡手，把李大爷给挡了回去。
晏元青暗竖起拇指。
“你们来得正好！”李山柳端出点心，招呼他们，“快把你那荐语改改，我后厨的核桃仁都碾出火星子了。”
成姗姗探出头，顺手拈了块新出炉的杏仁酥：“掌柜姐姐，你分明是很高兴的。”
李大爷终于摆脱了两人的桎梏，笑呵呵凑过来，终于能说上话的嘴闲不住：“娃娃们，你们那报纸老爷子我看了，写得真是不错，我们家囡囡的手艺就是好嘛！ ”
他哈哈笑着，一手捋着胡子。
李山柳感到不好意思，回头佯装嗔怒：“爹，行了行了。”
李大爷还没说够，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装好点心的青瓷盘，眼底泛起骄傲的亮光："这招牌的核桃桃酥，可是囡囡她娘攥着她的手教会的！"
他忽然没忍住，老爷子上年纪了，憋不住话，发牢骚似的："当年有人来砸我和她娘的店，说我们偷他们的秘方——放他祖宗的罗圈屁！明明是那黑心人眼红！"
李大爷想起来都颇为不甘，额角几乎爆出青筋。
李山柳的眼圈霎时红了，快速地看了看林竹他们的表情，赶紧小声道：“爹，你别说了。都过去了。”
“我这不是开了新店？给我娘争了气了。”她指尖无意识地扣着衣裙。
那日带领众人去后堂的伙计赶紧给自家掌柜递去了帕子，有些神情无措的看看她和李大爷，又看看众人。
林竹听得心头火起：“当年什么事情啊？”
成姗姗叹口气，偷着拽了拽林竹的袖口，小声道：“姐姐，我们被模仿抄袭的事情还没完全过去呢。”
林竹也明白，但她还是气不过。
有些事情总要有人来做，别人不敢做，那她林竹来做。
李大爷看了看林竹，他的情绪已经缓和下来，平静地说道：“小娃，谢谢你。是大爷太激动了，我们连当年是哪家来砸我们店都不知道，也过去了许多年，还是算了。”
当年他和夫人在雅食斋里忙活，夫人制作点心的手艺一绝，他就打打下手，干干重活，夫妻二人经营着小店，幸福美满。
后来有了李山柳，山柳才不过五六岁的时候，忽然有人大摇大摆进来，砸场子。
偷了他娘子的配方不说，还砸了店铺！可当年李山柳尚且年幼，他夫妻二人无权无势，不敢反抗。
事后报官却也无用——听说那狗官赵承业最近被抓起来了，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当年发展势头尚好的雅食斋经此一事后一蹶不起，沉寂多年，最近女儿李山柳又将这父母的心血小店撑了起来，还扩大了小店规模。
如此已是......极好！
林竹似是看出大爷内心所想，摇头道：“大爷，不可低估某些人的恶意。”
“他们作恶过一次却没有得到任何惩罚，您怎能笃定他们不会作恶第二次？”
“这......”李大爷一时语塞，他确实有一种侥幸心理，想着这许多年过去，怎的还能来找他们麻烦不成？
李山柳蹙着眉不语。
晏元青把折扇“刷”的一收，和颜悦色地打圆场：“好了，李大爷、李掌柜，你二人信任我们的报纸，自然也要信任我们。”
说罢，他看了林竹一眼，继续开口：“我们的主创就是喜好打抱不平的性子，你二位不必有负担，我们本就要到各处探店品尝，倘若顺便真找到了那罪魁祸首，必然是好事。”
林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心里暗道这晏元青情绪过分稳定了些，嘴上应和道：“是啊，若没有，也就算了，我们也不会去做什么过分之事。”
李大爷这才放了心，将当时的情形细细说与几人：
“当年我和夫人在店里忙活，进来了约三四人，我过去招待，他们吃完点心后，突然嚷嚷着说糕点不干净，害得他们肚痛。娘子以为当真是我们的问题，赶忙道歉，他们却一把掀了桌子！”
“山柳吓得直哭，我抱着她，过去挡住娘子，那几个人跟约定好了似的开始乱砸、乱翻，闹了一通才走——我娘子的秘方就这样被泄了密。”
李大爷捋着胡子继续回忆：“当时的县令就是赵承业，那狗官听了‘证据确凿’，甚至不容我与娘子申辩半句！”
“这不是明摆着的偷技艺、砸生意吗！”成姗姗脾气也直，方才还提醒林竹，他们自己的事情没撇清，现下已是气得直跺脚。
李大爷摆摆手，脸上是认命的神情。
林竹却眯了眯眼“大爷，谁说没法查？只要有人做了亏心事，一定会留下痕迹。”
她可是现代唯物主义好青年！
林竹坚信事过留痕，虽说抄袭风波未平，却还是想为李家父女做些事情，一如他们帮助了面馆爷爷奶奶一般。
根据李大爷尽力回忆，那几人中有一人戴着头巾，还有一个黝黑皮肤的彪形大汉，满脸横肉，也是砸店的主力。林竹将这些特征一一记下。
接下来的几日，林竹等人一边继续探访洛阳各大点心铺，一边暗中打探当年之事。
林枫说话滑溜，他就拿着李家父女给的名单，拜访了不少老主顾。
他从一些忠实客人口中了解到，雅食斋当年一蹶不振后，爱吃点心的人就另寻其他不错的店铺，确实有几家店口味相似，比如其中的‘好味居’与‘广成斋’，这些小店有些发展也很快，开了连锁铺子，也有的还是一间小铺。
晏元青这边派了人去探查店铺底细：“那好味居的老板原本是个小商贩，根本没有背景。那什么广成斋倒是有些来头，但再查深了些，我的人就会被发现。”
他没说出口，再查下去，他的假身份恐怕要被揭开。
“既然当初赵承业是管事的，我们何不去问问他？”林竹突然一拍桌子。
林枫也叫起来：“对啊，知府大人不是还没提审赵承业么？去让他安排见一面呗！”
“这没问题。”晏元青回。
翌日，洛阳知府衙门。
晏元青想办法通了信，知府大人只好舍弃休息时间，屏退了下人见他们一面。
林枫将一只肥美的烤鸭往知府大人面前一放，笑嘻嘻道：“大人，咱们可是一起吃过鸭腿，一同听过墙角的关系。”
知府大人眼皮跳了跳，问道：“你们是想知道些什么？”
林竹抬头看他：“赵承业还未提审，我们想见他一面。”
知府大人皱眉，他有些难办：“他可是贪腐重犯，你们见他作甚？”
“也许，他说不定还能将功补一点过呢。”林竹意味深长地说道。
半个时辰后，两名差役将赵承业带了出来。
赵承业面色很不好看，整个人消瘦了许多，见到林竹几人，他冷哼一声，扭头不语。
“赵大人。”晏元青扇骨轻点在掌心，语气轻缓，“我们只是想问一件旧事，当年您是否记得，有人举报‘雅食斋’糕点不洁？”
赵承业冷笑道：“我该喊你李万财，还是晏元青？”
“你只需要告诉我们答案便可。”林竹冷声。
“你不是斟酒的那个侍女么？竟也是一伙的！”赵承业气得将要昏死过去，更不肯告诉众人了，“你们说的事情，都多少年了？本官早已……我全都不记得了。”
可惜了朝廷律法在上，没法动用私刑。晏元青颇为惋惜地看了曾经的赵县令一言，看得对方颇为毛骨悚然。
林竹努力回想着自己曾看过的警官审问环节，试图复刻出来，她循循善诱：“赵大人，你想不想为自己减刑？”
“我们来此，无人知晓，你只消告诉我们是哪家黑心店铺即可，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赵承业拧着肥胖的身体，觑了她一眼，没说话。
林竹见有戏，继续忽悠道：“赵大人，如今你身陷囹圄，指不定哪天就......若你能在此时将功补过，说不定还能给家里人留条后路。”
赵承业面色缓和了一点，他想起了他好吃好喝娇养着的两个孩子，如今他一朝被抓，家中银两即将充公，不知孩子们能否接受这落差。
是他千不该万不该，或许从最开始收下那一点点蝇头小利的时候，他就走错了路。
彻彻底底踏上了这条害人害己的贪污之道，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诶，大人。”林竹见他有些动摇，笑吟吟地喊他，“我们并非让您‘乱咬’，只是实话实说，那些黑心商人可不会管您死活。你看这几日过去，可有人保你么？反倒是我们，若能帮您查清此事，还能顺便替您求个情。”
知府大人装模作样微微点头——这事好说，就算失败了，那么将赵承业原本的罪行说得重一些，再降回他该有的惩罚便是了。
赵承业终于叹了口气，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当年有不少人从外地来讨生活，因为洛阳发展不错，我听说有个外地人就在几家铺子都短暂做过学徒，后来就不知去向了。”
“直到有一次他找上我，说只要不管此事，就是、就是雅食斋的事情，他可给我......一百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