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救援单位注意！所有救援单位注意！西工业区12号工厂发生化学品泄漏事故！ 现场检测显示疑似□□或其他高腐蚀性气体扩散，影响范围正随风速扩大，有员工被困，具体受害人数不明。风速2.4米每秒，毒气正向东南方向扩散，预计30分钟内影响至居民，请所有单位准备防护措施，立即封锁区域，疏散居民！”

整个警局几乎在同一刻杂乱起来，戴伦塞给莫恩一身防护服：“拿好！”

莫恩穿上全套装备，回头从护目镜中看到了愣在原地的加西亚。

“莫恩……”加西亚轻唤。

“你待在这里！”莫恩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揉揉他的背。

“拉明斯警员，拉明斯警员，高危救援队呼叫加西亚，他的通讯设备出了点问题，目前离线，他和你在一起吗？请他快速前往工厂救援被困员工。”莫恩的无线电里忽然传来了指挥中心的呼叫声。

莫恩按住无线电。“别听他的。”

“工厂里还有人，这可能是他们唯一能活命的机会……你放心，那些化学品影响不了我什么。”加西亚看向莫恩的双眸里竟带着一丝渴求。

莫恩的胸口一起一伏，护目镜随着急促的呼吸被雾气掩盖。门外警笛声大作，办公大厅霎时间空了。私心与公义在心中不断挣扎，片刻他幡然发觉，应该尊重加西亚的决定。

“走！”莫恩的回答短促有力，亲手把加西亚塞进了警车副驾驶。

高危救援队在现场一公里外拉起了警戒线，所有仿生机器人被调度前往工厂内部进行搜索救援。

莫恩下车抓起高危救援队的氧气罐：“给我防毒面具！”

高危救援队的人类成员根本没人想进去，防毒面具被顺理成章地递进了莫恩手中。

“莫恩！这太危险了！”加西亚疾跑几步抓住莫恩。

“外围疏散的工作有的是人去做，我不会像上次那样再把你一个人丢在现场了！”

红蓝警灯闪烁着劈开雾气直抵工厂大门，哧的一声刹停，莫恩把加西亚护在身后，跑进愈发浓重的雾气中。

“你不擅长在这里执行任务！跟我走！”加西亚手指穿过莫恩指缝，将他的手紧扣。

“有被困人员在负一层！”加西亚对着无线电边说边拉着莫恩沿着楼梯往下走。

“应该是泄露点在一层，堵住了他们的逃生通路，他们锁了地下室的大门。你能看到有几个人被困吗？”莫恩看不清楼梯，只能凭借感觉一步步往下走。

“我暂时只能扫描到离大门最近的一个热源，我们去敲门看看能不能和被困人员沟通。”加西亚说。

“咚咚咚——”

“嘿！里面有几个人？我是警察！来救你们的！”莫恩摸索着用力捶面前的大门。

片刻门内有了回应：“五个人！防护装备在一层西南角的锁柜里，钥匙在我手里，但我没办法过去！”

“哪里泄露了？”莫恩继续问。

“一层的主管道！”门内的声音回答。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防护装备！”加西亚说。

“我和你一起。”莫恩没松手。

按着门内声音提示，一层西南角果然有一排上了锁的铁柜。

“得想办法撬开它！”莫恩说。

加西亚忽然松手跑进了浓雾。片刻传来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

“加西亚！你还好吗？”莫恩大声喊他，但那声音被氧气面罩吞噬了大半。

下一秒加西亚手里拿着一把消防斧出现在莫恩面前。

“退后！”加西亚喊。

“哐——哐————哐—”

一阵刺耳的凿击声后，莫恩听见加西亚的呼喊。“来拿面罩和氧气瓶！”

两人提着五套装备磕磕绊绊地走回地下，雾气似乎比先前消散了些，莫恩渐渐能看清脚下的阶梯。

“高危救援队的人在处理泄露点了。”加西亚说。

“开门！防护装备拿来了！”莫恩敲门喊。

“闭气！”门内也传来一声呼喊。“我要开门了！快把东西丢进来！”

“三，二，一！”金属大门被掀开一道缝隙，莫恩和加西亚同时把手中的装备丢向门里。大门咔嗒一声又迅速被关上了。

“等他们穿戴好装备，我们把他们护送出去就可以了吧。这里还有其他被困人员吗？”莫恩扬头看向楼梯顶端，等身后的大门打开。忽然他只觉得腰间被什么东西轻微拽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摸枪套。

配枪不见了！

“加西亚……我的配枪不……”莫恩回头。黑洞洞的枪口霎时间指向额头，而拿着枪的不是别人，就是加西亚。

莫恩双唇打颤，一时间没说出话来：“加西亚……你……”他急促喘息着，透过面罩看向那双金色的大眼睛，此刻这样的距离，能清楚地看到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往日的柔和，取而代之的是他从未见过的，难以看穿的疏离。

“莫恩，你真的很天真。”加西亚忽然开口。那平日最熟悉的声音里全是冷漠。

“加西亚……你这是怎么了？有人威胁你吗？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你……你别害怕……”莫恩急切向前走了两步，张开双手习惯性地想抱他。额头却撞上那冰凉的枪口。

“没人威胁我，你对我做的一切都是你一厢情愿罢了。现在，你没用了，这条命是你欠我的，杀了你我就能解脱。永远逃离那个梦魇。”加西亚扣住扳机的手指又收紧了些。莫恩甚至听得见枪身里发出的细小摩擦声，似乎灼热的子弹马上就要掀开他的颅骨。

“如果杀死我是你痛苦的终点，我愿意。你让我多看了这人间十四年，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别害怕，很快的，很快的，不会疼的。莫恩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张着双手保持着想要抱住加西亚的姿势，缓缓闭上了双眼。

眼前升腾着一片熊熊烈火，加西亚只觉得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他抱着个小孩，踏上了通向B区的连廊。身体被爆炸掀起的气浪推着，越过连廊护栏。耳畔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扔了那小孩！抓住护栏！抓住护栏你就能活！快！”

声音响起的瞬间，眼前画面忽然被按下了慢动作，身体悬空于连廊外，视野里出现了一条倒计时。

“抓住护栏！”那声音又来了。

加西亚没放开小孩，腾出右手去摸腰间的挂锁。

“不要相信那东西！这墙体根本承受不住你们的重量！放开孩子双手抓住护栏！”那陌生的声音忽然变得熟悉。

加西亚心口猛地搅上一阵酸楚：“妈妈……”

“孩子，抓住吧，你不是说好……明天就回家吗？加西亚……妈妈求你了……”妮娜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加西亚耳畔恳求。

倒计时上的数字眼看就要耗尽，加西亚抽噎着把右手伸向护栏。

“加西亚……我爱你……”莫恩颤声喃喃。

我爱你……一道画外音忽然闯入了加西亚脑海，他侧头看向怀中的小孩，那小孩也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睛是那样透亮无邪地看向他。

莫恩！是莫恩！火光骤然消失了，眼前白雾散了大半，加西亚恍然发觉自己手中拿着的那支黑色手枪，正抵在莫恩额前。莫恩面罩下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黑色睫毛安静地垂在眼下，嘴角微微上翘，双颊上隐约挂着两条闪着光的泪痕。

我在干什么！加西亚心中一惊，连忙想要放下那枪，却像是每个关节都被锁定了一样，怎么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糟了……有人在控制我……莫恩，快躲开啊！加西亚想开口喊他，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行……不是这样的……人的命只有一条！加西亚……快停下！加西亚在脑海中拼命呼唤自己，他用出全身最大的力气，抬起左手，抓住了右手手腕。

“砰——”

枪声在空荡的厂房中回响。加西亚眼前的白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又是那漫天火光，倒计时读秒归零，身体霎时间坠落。小黑猫小黄猫的那个故事在脑海中飞闪，他用尽空中最后一点时间，把那孩子护在身前。义无反顾地走向了十四年前曾选择的那个结局。

耳畔响起一阵嗡鸣，莫恩听见了枪声却没觉得疼，他茫然睁眼，只看见加西亚左手抓着右手腕，枪口还抵在脖颈上。一股鲜红的修复液顷刻间喷涌而出，雪白的制服上衣瞬间被染红大半。

莫恩张大双眼，向前跨开一步，去接加西亚那向后倒去的身体。

眼前飞闪的光景瞬间坠下楼底，触地的瞬间。预想之中那种粉身碎骨的痛苦却没有来袭，加西亚的身子跌进了个柔软的怀抱里。

“加西亚！加西亚！”莫恩上气不接下气，不断喊他的名字，手忙脚乱地按他脖颈上的伤口。

那双大眼睛恢复了清明，看着莫恩，眨了眨，他微张着双唇似要说些什么。而最终睫毛缓缓落下，毛茸茸的金棕色脑袋贴着莫恩手臂向下垂去。发出金属断裂的刮擦声。莫恩这才发现，那颗子弹，打断了他的颈椎，嵌入了身后的墙壁。

“啊——”莫恩扬起头向着空荡的工厂号啕，滚烫的泪水决堤而出。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十四年后的今天……我怎么能让你再为我死一次……

铁门哗啦一声被打开，戴着面罩的员工跑向楼梯，莫恩掏出手铐，一边铐住加西亚手腕，一边铐住自己。

“没事的，我不会再让人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了。你看，我把我们拴在一起了，从此以后你只能跟我走。听见了吗？”莫恩伸手扶住加西亚不断下坠的脑袋贴向胸口。

“各单位请注意，距离化学品泄露工厂一公里外的雷文夏尔大道218号附近发现A级通缉犯，卢安·吉格斯，驾驶黑色轿车，正沿大道向西逃窜！”

卢安！他在附近！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控制加西亚的！莫恩下意识摸了摸加西亚后颈那个信号屏蔽器。还在。E-β73！心头一震，莫恩猛然回想起审讯鲁迪时他交代的控制电梯和汽车的方法。

莫恩抓起无线电：“呼叫指挥中心！封锁工厂的现场！逮捕那几个被困的工人！泄露事件很可能和卢安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