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伦余光瞥见加西亚抱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牵着马修走进警局大厅。抬头，愣住了。

出什么事了，这小子能把加西亚扫地出门？地球今天是不是都得倒着转了？

玛格丽特赶紧过来接加西亚手里的衣服，紧张兮兮地问他：“怎么啦？吵架啦？”

“谁说我吵架了？”莫恩推门大步迈进大厅，一把揽过加西亚肩膀，玛格丽特这才看到他另一只手上拖着个行李箱。

玛格丽特讪讪摇头笑：“真是，你们这是要住警局了，我还以为我能捡个便宜把加西亚领回家呢。”

莫恩眉梢一抬，玛格丽特年逾四十，有丈夫有孩子，大女儿都二十了，莫恩支吾了半天才说出话来：“你带他回家干什么？”

“串门啊，顺便给我女儿说个媒。她听说咱们局里来了个仿生……呃……来了个加西亚，可天天问我呢。”玛格丽特咬紧后槽牙，暗自捏手指，这嘴巴真是太快了，差点跑偏了没把加西亚当人。怪失礼的。

“不是……你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这要是今天真吵架了，明天我想和好都来不及了啊？”莫恩惊得使劲蹙眉头。

“那你看呢，加西亚多抢手啊，好好珍惜吧。”

“没时间开玩笑了，鲁迪呢？”莫恩脸上开玩笑的兴致一下就收住了。

“一大早已经转移到科塔监狱去了，你可别提了，他可能精神出了点问题，一路都在喊着要杀了你。”奎尔拍着莫恩的肩膀。

“杀我？我还想杀他呢！”莫恩根本没在乎那些疯言疯语，掏出手机想给纳马多打个电话。这种“东西”，多多少少都爱耍嘴皮。此刻他更关心的是怎么才能把加西亚完全保护起来。可能要中断网络连接，屏蔽信号上载才行。

奎尔没发觉莫恩今天比以往更沉默，自顾自继续说：“你知道他妻子怎么死的？”

莫恩忽而抬起头，放下手机：“不是自然死亡？”

“她自己用还能动的两根指头折住了维持血压用的那根输液管……”

“自杀？”莫恩闭眼，把脸埋进手心。他不敢仔细思考这一切的因果联系，只是单纯地同情那女人，让一个清醒的大脑看一具日渐衰败的身体是多残忍的一件事。她那刻在想些什么呢？失落？自责？绝望？亦或是解脱……

人啊，总会看着别人的生死离别黯然神伤，可是生命啊，总是要从磨难里抓些糖来吃。

“纳马多，我想……可不可以再联系一下弗萨，我想阻断加西亚的信号回传，好在通缉卢安的时候别出什么乱子。”莫恩站在警局天台，迎面而来的风卷着春天擦身而过。

“好，我会安排。”纳马多痛快答应。

加西亚在警局断了网络连接的时间好像变得无聊得多，几乎就是贴在莫恩身边，莫恩做什么他看什么。

午饭时间，莫恩心血来潮地走进手机店，直接带了部新手机塞进加西亚手里。“喏，这里存了我的号码，这样你就能随时找到我了。”

“那你要是不接电话怎么办？”加西亚忽然问。

“一定会接的，我给你的来电设置了强提醒。”莫恩话音刚落，口袋里电话铃声以平常两倍的音量作响。

“嗯？”莫恩一愣，掏出手机，只见屏幕上赫然写着两个字：“老婆。”

“啊？”加西亚探头看，然后低头自己鼓弄了一会。“你打给我。”

莫恩回拨。加西亚把屏幕转了个方向朝着莫恩眼前。莫恩只看到四个字：“马修爸爸。”

“谁要给一只狗当爹！”莫恩伸手就捏加西亚的脸。

加西亚惊呼一声把手机往兜里一塞，一溜烟往警局大厅跑。“我人都是你的了，你还想赖账。”留下一句半开玩笑的埋怨在身后。

晚饭时间，加西亚只听到莫恩在休息室里一边倒狗粮一边嘀咕：“马修，来，爸爸给你做饭。”

夜里的警局不如白天，偌大的办公大厅大部分都空着，甚至喊一嗓子还有回声。莫恩跟加西亚挤在休息室的小床上并排躺下。

“能睡着吗？这里不比家里，但，现在这里安全些。”莫恩侧身把加西亚蒙在脸上的被子往下面拉了拉。

“嗯，能。”加西亚小声说，还是习惯性地蜷成一团往莫恩身前靠。

莫恩伸手环他，却发现他的身子热热的。“你开加温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冷？”加西亚嘀咕。马修嗖地跳上床，躺在加西亚手臂跟膝盖窝出的凹陷里。眯着眼睛享受。

“少开一会儿，伤身体。”

“没事，你手热了我就关掉。”加西亚的手在被子里摸索着握住莫恩手背。另一只手拿出手机飞快地输入着什么。

加西亚睡着莫恩悄悄摸他手机来看，发现自己的来电备注变成了：“莫·冰冰凉·恩”

莫恩揪着眉毛憋笑憋得肚子疼。他感觉加西亚就好像个刚学着玩手机的小孩，自己做一步他做一步。莫恩怕把加西亚抖醒，干脆闭气，过一阵终于平静下来，打开应用商店给他下载了个射击竞技游戏。

果然第二天加西亚不再“监工”莫恩处理那些无聊的文书工作，抱着他的新玩具不亦乐乎。莫恩偷偷看他侧脸，他时而嘴角微微上扬，时而又紧张地抿着双唇，微翘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怎么样？喜欢这个游戏吗？”莫恩看他进了结算界面，抬手敲他脑袋。

“嗯！”加西亚重重点头，“我已经连升了三个段位。”

“哎？你平时联网的时候都干些什么？”莫恩忽然问。

“搜电影看。”加西亚回答。

“什么电影？”莫恩撑着头好奇看他。

“《人工智能占领地球》，科幻片。”

“行啊你，那占领成功了吗？”莫恩没憋住笑，看他眼睛就知道他在胡编，但也没揭穿。

“没有，失败了，因为主角反水跟人类恋爱了。”加西亚挠挠脑袋继续说：“还有……《和你在一起的四十七天》，爱情片。”

“这么有意思？你就不能放出来给我看看？”莫恩逗他。

“嗯，可以，你看我眼睛。”

莫恩凑近，双手搭着加西亚肩膀，往那双透亮的金色眼眸里看。

“仔细看。”加西亚眨眨眼，继续跟他对视。

莫恩忽然笑了，感觉双颊逐渐热了起来。“只有四十七天吗？”

“那个……嗯……”加西亚吱唔着闪开眼神。开始悄悄往后缩。

莫恩却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没事，以后还会有很多天。”

“莫恩，卢安的通缉令已经全部联网了，从今天开始他去任何地方都会被认出来的。”戴伦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

莫恩短暂舒了口气，那张小床真是不知道还要挤多久，一个晚上下来肩酸脖子痛，手机忽然提示他到了个包裹。打开包裹一看，是个银白色的小扣子。莫恩正纳闷弗萨打电话来了。

“纳马多给我你的号码，包裹你收到了？”弗萨开门见山。

“收到了，这……”莫恩把那小扣子拿在手上转圈看。

“信号屏蔽器，你把它贴在加西亚第六七节颈椎中间的位置。”弗萨说。

“贴在他身上？”莫恩不可置信。这东西看着没有任何粘性。

“你放上去，它自己会粘住，白色圆圈一面朝上。断开网络只能阻断普通的上载传输，这个是用来阻断特殊信号的，就像你手机断了网络也还能打电话一样，这个是用来把“电话”信号也阻断的。相当于打开飞行模式，完全离线。”弗萨解释。

“有什么副作用吗？”莫恩握着那东西迟迟不敢动。

“不会的，本地内容一样可以用。”弗萨胸有成竹。

“第六七节颈椎在哪啊？”莫恩伸手往自己颈后摸了摸，倒没摸出什么名堂。

弗萨笑了，“你问加西亚啊，谜底就在谜面上。”

莫恩每次都觉得弗萨像个赤脚医生，偏方稀奇古怪，但好在管用。他起身绕到加西亚身后，伸手数他颈椎。位置不难找，比人类的明显许多。

“来，把这个放上去，就没有你害怕的人能找到你了。”莫恩轻声说。

加西亚虽然不知道莫恩说的是谁，不过想想梦境里曾经朝自己开枪的那些人，大概知道莫恩是什么意思。“嗯，好。”

小扣子接触加西亚皮肤，白色圆环忽然亮起一个红点，紧接着变成线条，迅速环绕着填满了整圈。圆环闭合瞬间，加西亚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死死按住颈后。张大眼睛浑身发颤地看莫恩。

“怎么了？”莫恩吓得伸手推加西亚盖在颈后的手，要把那东西摘掉。

“别……我没事……”加西亚缓缓松开手，两只手紧紧搂住莫恩的腰，把头埋在他身上，舒缓了许久，终于才抬头。

“哪里不舒服吗？”莫恩双唇微张，喘得厉害。

“没事，有点疼而已。你拨下我的序列号……”加西亚断断续续说。

莫恩拿起手机，打那串号码。果然，已经没了信号。

“再让我靠会儿吧……”加西亚抱着莫恩的手仍没松开，莫恩站在他身侧，一只手抚上他颈后，好在现在手心不冷，应该能缓和些许。加西亚的手倒是不怎么老实，一根手指数他的肋骨。

“加西亚！你在干什么？”莫恩忍着没动，鼻子直皱。

“数数你有几根肋骨。”加西亚手上的动作没停。

“你不知道人有几根肋骨？”莫恩一怔。

加西亚摇头。“我忘保存了。”

“很痒哎！你自己开扫描看。不许再挠了。”莫恩抓住了他放在自己肋间的手。

“我数好了，七根对吧？”

莫恩张大眼睛：“你再仔细看看。”

加西亚揉揉眼退开一点距离。“哦……十二根。”

“小傻瓜。”莫恩揉他头发，心口酸酸的。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

下午加西亚忽然不玩游戏了，把手机往桌上一丢，双手往前伸，在莫恩桌上趴成一片。

“不玩了？不舒服吗？”莫恩吓了一跳，赶紧转头看他。

“不是……被封号了……”加西亚没起身，光动了动眼珠看莫恩。

“什么？”莫恩摸他手机来看。

“由于您多次被举报存在违规行为，您的账号将被锁定。违规代码：12，13。解锁倒计时：3649天23小时53分。”

加西亚打个游戏能有什么违规？莫恩蹙着眉点开违规代码。

“12：使用自动瞄准。13：使用子弹轨迹追踪。”

“我帮你申诉。”莫恩愤愤说。

一小时后：“申诉结果：保持账号锁定。”

“这是上诉维持原判了？核审到底长没长眼睛。”莫恩嘀咕。点开了客服回传的两条作为证据的录屏视频。看了半晌，抬头：“加西亚，要么……咱换个游戏吧，这要是我……我也举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