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这孩子，什么运气，正常人工作十几年都不一定遇见一次，你这年纪轻轻的医院都进了两回了。等你好了，去那多斯湾里游两圈，洗洗霉运。”戴伦推着轮椅进病房，准备接莫恩出院。
“谁说我运气不好的。”莫恩撑起身子朝病床旁边的加西亚眨眼。“我这好运气，不是全都在这了么。”莫恩心里清楚，这子弹是他自己接的，按照嫌犯拔枪的速度，他完全有足够的时间躲进车尾，但那瞬间他脑子里根本没想过要一个人逃。
戴伦摇头笑，要扶他上轮椅。
“没事，我腿又没断……”莫恩自己要下床。
加西亚一把揽住莫恩，直接打横抱起。
“嘶……你力气还不小。”莫恩霎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在轮椅上了。
戴伦一怔，拍加西亚肩膀：“这孩子。”
“你又瘦了。”加西亚接过轮椅贴在莫恩耳畔轻声说。
“我长胖了你还抱得动？”莫恩调侃他。
“你还差得远，我最多可以抱一百公斤。”
“那我能不能就在你身上不下来？你就这么抱着我出去？门口还有人拍照呢，这多风光。”莫恩说。
“刚刚那个姿势受力点都在你伤口附近，不合适。”加西亚推着轮椅往医院大门口走。
今天没巡逻的同事基本都等在门前，莫恩刚一出门就被塞了一身的花束。
“恭喜你出院啊。”
“早日康复。莫恩。”
……
莫恩跟送花的人握手道谢，当然少不了的还有合影留念。
“真是……连空气都被人群挡住了，至于吗。我又没抓到人。”莫恩上了车，坐在后座自顾自叨念。
“同事们都关心你，况且你这也不算小伤，搞不好也是会没命的。还有，你知道那嫌犯最后为什么选择不抵抗？他肩膀上被你打中一枪。逃到晚上大概是受不了了。而且我们那么多人来追，他怕得不行，下了车趴在地上一个劲地道歉说他错了，不该朝你们开枪。”戴伦说。
莫恩冷笑：“他不是知道错了，是怕自己要死了。”他真觉得可笑，去年他抓了个杀了自己两个孩子的，就算是这种毋庸置疑的冷血残酷，被逮捕面对枪口的时候，也是瞬间脚软跪在了地上。他怎么不想想，他对着自己两个不满十周岁的亲生骨肉开了几枪……
“班没上几天，假期倒是不少，也行，值了。”莫恩念叨着把身子往椅背上靠。加西亚一把推住他，在他左边背后塞了个靠枕。
“给你这个，缓冲一下，免得碰到骨折的地方。”
“你什么时候还准备了这个？”莫恩好奇。
“你睡着的时候我买的，挑了几家店只有这个最软。”
莫恩回头看，看见了靠枕的标签。加西亚一个月的那点零钱工资全没了。
戴伦把莫恩送回了公寓，莫恩不要他久留，觉得他这些天在自己这里分的心已经够多了，该回去好好陪陪琳达和加布里尔。
加西亚给莫恩倒橙汁，莫恩摇着轮椅凑过来看，冰箱里水果蔬菜牛奶果汁什么都有。
“你买这么多？你哪来的钱？”莫恩问。
“我之前的零花钱基本都没用过。”加西亚说这话的时候还有点自豪。
“有多少？”莫恩挑眉问他。
加西亚拿来纸笔写了一串数字，在莫恩面前摇摇。
莫恩抬眼瞟瞟，不过是自己一个月的工资。“照你这个花法，几天就没了。”
“花给你，也是我自愿的。”加西亚笑着拉开冰箱，拿出一盒牛肉饼。
“你这是……要下厨？”莫恩抬眉，张大眼。
“汉堡怎么样？喜欢吗？”加西亚问他。
“喜欢。”莫恩趴在操作台上，看加西亚煎肉饼。
“你喜欢什么味道？墨西哥？山羊奶酪？还是……加了酸黄瓜酱的那种？”
“你全都会？”
“联网搜了菜谱，给我推荐了这几种，应该不难吧？”加西亚歪头看莫恩。
“真是，忘了你脑子里就是个电脑。”
加西亚把汉堡做得有模有样，还时不时用指尖沾点酱料确定味道。莫恩就静静看着，忽然想起小时候，妈妈做饭，刚比操作台高的他也是趴在对面看着，妈妈擦干手揉他的脑袋，告诉他再长大点就教他。那时候他还是想学做饭的，他觉得妈妈认真做菜的样子很酷，一把香料洒进锅里的样子英姿飒爽，香味瞬间就扑面而来了。他那时候怀疑这是个魔法，为了学会，得快点长大才行。
卡维尔来电话了，说去年那个银行劫持人质案件的功勋——曙光奖章发下来了，问莫恩方不方便参加下周五波维斯礼堂的公开表彰。
这种表彰一般都是几位甚至十几位有功勋的警员一同参加，并不会因为莫恩一个人不方便就改场。他感觉自己恢复得倒是很快，应该是加西亚每天认真给他调配过营养的缘故。
表彰会当天莫恩拿着单拐进了场，他早上把自己的西装左比右比套在了加西亚身上。腰围宽了点，他还帮加西亚扎了条腰带。
加西亚扶着莫恩手臂，在后排先找了个位置暂时坐下。
后进来的戴伦一眼就看见了他俩，凑过来坐：“你们怎么不往前坐，待会儿可是要上台的。”
“走累了，先在这待会。”莫恩回答。
“快走，进场！发现可疑人员及时汇报！”这严厉的声音跟整个会场的氛围格格不入，莫恩和戴伦同时回了头。只有加西亚一动不动地坐着，浑身绷得很紧。
“这人？你受伤那天就是他把加西亚从我旁边拽走让他去抓嫌犯的。”戴伦嘀咕。
“他？”莫恩眉间闪过不悦。
“走快点，聋了么你！”男人对着一个穿着高危救援队服装的仿生机器人背后使劲推搡。
“怎么拽的？”莫恩问戴伦。
“怎么拽的倒是没看清，就是那人当场就一拳打在那孩子脸上了，嘴角当时都流血了。”戴伦说起来还是不住的心疼，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怎么会对一个仿生的机器产生了对人那样的同情。
莫恩倏地站起身，借着拐杖走得还不太平稳。加西亚起身要拉他，却被一把按在座椅上：“你在这坐好。”
“就是你打的加西亚？”莫恩利用身高的优势把休逼进了墙角，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记重拳锤得他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
“这么打的？”莫恩攥着休的领口问。
休踉跄着站定身子，对面这人虽然有伤在身，但足足比自己高出半头多，自上而下压迫而来的气势和那双隐藏在阴影中的锋利黑眸看得他仿佛背上都结了冰。休眼神闪躲一声不吭。
加西亚三步两步跑过来拉莫恩，莫恩没动，一双黑眼睛死死盯着休：“亏得我之前对你还那么客气！”
闻声赶来的人越来越多，莫恩被推搡着拉开，不知道是谁拍到了他那根断裂的肋骨，瞬间痛得额头上满是汗珠。
莫恩扶着椅背大口喘粗气，可能也是旧伤作祟，整个胸腔里疼得要命。
“莫恩……莫恩……深呼吸……”加西亚一手揽着他的腰给他借力。
“不要紧。”莫恩下意识去抓加西亚的手。
“莫恩你怎么了？要不要叫救护车？”拦他的人也慌了，凑过来嘘寒问暖。
休坐在角落里拿着冰袋按嘴角，扬言要让警局处分莫恩。
莫恩没领奖，他忽然觉得他不配这个勋章。真正为救人付出过生命的人没在领奖台上，他埋没于黑暗，臣服于命运。保护人类的法律有千万条，却没有一条保护他。
但接下来几天的新闻和电子报纸上，莫恩却成了名人。
“贝尔蒙警局警员功勋表彰会上对高危救援队四组主管大打出手。”在热门上挂了好几天。
“我的小功臣，你到底怎么回事？人还在休假怎么还能惹上这么大麻烦？”卡维尔把莫恩请到了警局。
“你铐我吧，我想过后果的。”莫恩伸手放在了卡维尔的办公桌上。
卡维尔却笑了：“休不是说说，他真要我们逮捕你，但你猜怎么着？十几个人站出来说给你作证，说愿意证明你平时工作，从来都是把加西亚当搭档而不是机器。你平时给他们买了多少咖啡？全警局的人都快被你收买完了，怎么没想着给我送一杯。”
莫恩抬手指指卡维尔身后的咖啡机：“您这待遇，应该用不到我买了吧。”
卡维尔摇头：“真拿你这年轻人没办法，最有意思的是，高危救援队总管看了那天手术室门前的监控视频，的确觉得休做得过火，他并没对加西亚发出任何远程指令要求缉捕嫌犯，而是选择亲自到场殴打加西亚，公众场合之下暴力倾向严重，有损公共形象，提出要对他做精神疾病鉴定。”
“活该！”莫恩哼笑一声。
“不过也有个不那么好的消息，你的曙光勋章被取消了。”
“那个不重要。”莫恩说。
“你还真是不在乎，多少人想要，但看到那东西的获得条件都望而却步。”
“那我这个呢？还能再得一个吗？”莫恩指指自己的大腿。
卡维尔笑了几声：“你这个算不成，你这个算是因公意外受伤，休假还没用完，好好休养吧。这东西最怕留下后遗症，等你老了阴天下雨都要疼。”
“我这个没碰到骨头，没事。”莫恩满不在乎。
“还没一个月，你这最少恢复三个月，让加西亚好好看着你，别仗着自己年轻去做什么剧烈运动。”卡维尔叮嘱。
“知道了。”莫恩垂眸，觉得卡维尔的关心让他有点不自在，好像有点话里有话。
莫恩跛着脚出门，加西亚已经习惯性地把手臂递给他借力。莫恩觉得他跛一辈子也行，就可以这么光明正大地挽着加西亚。
“你在笑，别说什么你一辈子都不想伤愈这样的傻话。你伤好了我也给你挽。”加西亚忽然开口。
莫恩一怔：“你会读心了？背着我偷偷升级系统了？”
加西亚笑：“升级了人类系统。”
到了公寓加西亚还是照例做晚饭，莫恩手机忽然来了条提示。打开却发现是很久前自己曾经在社交软件上给留过言的N女士。莫恩已经差不多把这事儿给忘了。
“你好，请问你是拉明斯警员？”N女士问。
“是我。”
莫恩的消息一发，对面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
“原谅我之前没有及时回复你的消息，我每天会收到很多这样的信息。不过你的事迹很吸引我，你在表彰大会上殴打高危救援队管理人员。”
“这应该也不算什么人生高光时刻吧。”莫恩撇撇嘴，差点以为N女士要取笑他。
“你的背后动机是为了一位仿生机器人朋友鸣不平不是吗？”N女士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
“很感谢您能正视这件事。”莫恩回复。
“我最近正在整理一些稿件，想请问你是否愿意向我讲讲你们的故事，我愿意将它分享在我的社交平台，并投稿一些与我关系密切的新闻媒体，让更多人看到。”
莫恩余光瞥向正在认真去准备晚饭的加西亚，忽而觉得前面的路好像有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