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开席的时间，来的客人默契的全部落座，到处乱跑玩耍的孩童被安排到了一张专属孩子们的桌子旁。

打扫干净的院内摆了四张长桌，来的人多，板凳挤着板凳，吃饭的时候人们动作不能太大，不然就碰到了旁边坐着的人。

空间虽狭小，人们没有抱怨的，看到楚川能找个好郎君已是感到高兴，谁又会挑刺呢？

这四张桌子根据新郎新娘双方的亲戚朋友来区分，算是模仿有钱人家的曲水流觞来摆放的桌椅。

早上的迎接，沈玉和金落在地里忙农活就没参加，错过了看新郎官的机会，很多人也都因为各类事情没赶上，不约如同等着在正席上一睹面容，瞧一瞧是什么人把楚川娶走的。

楚川是个好姑娘，不光自强还有孝心，可惜腿脚不方便，不然上门提亲的人定会踏破她家门槛，轮不上现在这个人。

沈玉和金落被分开坐下来，负责引客的来帮忙的中年男子看到他们俩牵着手，心里明镜他们的关系。

他还是一样的话，“你们谁喝酒，谁不能喝酒？”

来喜宴喝酒的人坐一桌，不喝酒的做另一桌，这是弘一村不成文的规矩，当然这也方便不喝酒的人可以免受酒鬼劝酒。

金落自然松开手，看向沈玉。“我不喝，沈玉你喝一些吧。”

“那行，我跟他们坐一桌。”

请来帮忙的做饭的女人们直接在院子里架起炉子做饭，炉子旁堆积的柴火有人的小腿一般高。火把炒锅热起来，锅里的菜冒出一阵一阵香气。

喜宴用上了大铁锅，平常的小锅根本不够做。

光是做菜的人就有三四个女子。男人们奔走在几张长桌中，忙着端菜上酒和分配座位。

眼瞅着快到饭点，院子的门关上，正席马上开始。

沈玉被安排在了两个正在吹嘘的男子中间，刚坐下，一股臭味席卷而来，味道说不明白，像是一个月没洗的脚臭味。能有这样臭的味儿，肯定不是一个人的脚臭能有的威力。

沈玉想换座，又想到忙碌的男子，算了，不给人家添麻烦了。不过一顿饭的时间，肯定能撑过去，到时候喝些酒就能忽略这呛鼻子的味儿。

左侧的男子在逼仄的空间也要翘着二郎腿，左脚抵在桌子下方，说话语气散漫，“哟，这位公子哥没怎么见过啊，这模样可真是英俊啊。”

沈玉瞄了眼他浓重的黑眼圈，嫌弃的收回眼神，面不改色的怼回去，“嗯，我很少在街上晃荡，自然你看不到我。”

那行为轻浮的男子听出了沈玉话外的嘲讽，嘲讽他是街溜子。

“啧，你这话说的不太好啊。”他表情突变，方才还笑着，此刻神色凝重，似乎下一秒就要动起手。不过今日楚姑娘大喜，我心情好便不与你计较。”

沈玉右侧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是他的友人，眼下气氛不对劲，怕惹上事端，抢在沈玉之前打圆场。他像是笑面虎，笑起来很假，沈玉更是理都不想理。

男子递给沈玉左侧的男子一个眼神，两人有默契，那男子不再说话。“哎呀，这牛排都上了，话题就此打住，我们该开席了，等会新娘新郎还要来敬酒呢。”

有人打圆场，沈玉也压下怒火，一开始被他们的脚气熏到，现在又被他粗鲁的举动惹恼，这顿饭吃得还真不是滋味。

他看向另一桌的金落，想知道他有没有遇到这样的邻座，金落要是被欺负了，他敢直接把金落带走，不吃这个席也罢！

金落好巧不巧被安排在了满是小孩那桌，没有人劝酒，也没有对他开不合时宜的玩笑。有一两个小孩握着金落的手，还冲这个说话温温柔柔的小哥儿笑。

孩子的娘坐在隔壁一桌，一桌都是邻居，没有男人在，喝起酒来甭提多爽快。开席前不停回头看孩子，最后一次回头对金落安顿，“小落，麻烦你啦，我家孩子交给你了啊！”等金落点头答应下来，她才放心下来。

本来挺热闹的婚宴，遇到这样的不学无术的登徒子也是倒霉。

“各位！今日是我王觅迎娶我心爱的姑娘楚川的大喜日子，在这，我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们的婚宴，希望大家能见证我们俩定下白头到老的诺言，日后还望大家宽容包涵！”

新郎官的声音很独特，像是春日中流淌的山泉，沈玉看过去。

这男子岁数不大，之前在一次比武中看见过这个男孩，功夫不错，就是性格偏内敛，那一次的见面中也没见过他如今日这般自信。

楚川穿着手工精心缝制的婚服，头戴凤冠，化的妆面也是红润端庄。

今日是她这么多年最美丽的时候。

沈玉一直以长辈的姿态看待她，看到她能在众人面前露出幸福的笑，眼眶倏地红起来，他没想过会因为看到别人的幸福自己会落泪。

楚川看向王觅的眼神都流露着爱意，想必她嫁到了可以托付余生的那个人。

楚川努力克制心中汹涌的情绪，担心自己会因太感动哭出来，轻轻咬住下唇。

“感谢弘一村的各位亲朋好友，感谢帮助我的每一个人，最后感谢我的母亲和弟弟，有他们……在，我就不是……一个人。”

说到后面，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年迈的娘和不知所以的弟弟，快要撑不住，眼角已经湿润，微微颤抖的嘴唇使得说不出话。

王觅心思细腻，立刻抬手轻轻抹去她眼下的泪，忽然来了灵感，说上让人心动的情话。“我知道你高兴，以后我不会让你因为钱财发愁，也不会因为我三心二意而落泪，我只要你是因为太爱我而流泪，你的泪珍贵，不要再流了啊。”

王觅这一通说，后面的人都感动的稀里哗啦，特别是成了家为人母的女子，偷偷来手帕抹泪。

王觅用力牵住楚川的手，低声语。

“你先回房休息吧，这边有我。”

“可是按习俗，我们都要一起敬酒啊？”

“你腿脚不方便，大家会理解的，如果你在自己大喜日子受了伤，我饶不了自己的。”

“大家吃好喝好，我挨桌给大家敬酒啊！”

两个人头挨着头说完悄悄话，王觅突然开口来分散大家注意，楚川被弟弟搀扶着慢慢走进屋。

新郎官发完话，每桌的菜肴都上齐了，酒水也都打开放在桌子边上。

新郎新娘对这次婚宴一点也不糊弄，苹果、西瓜、桃切成的果盘和牛羊肉都端上了桌，不比富家子弟办婚宴的档次差。

从这方面也能看出王觅对楚川的重视和喜爱。

人们开始举杯庆祝，冷清的场子瞬间热起来。人们的声浪一波接一波，讲着各类话题。

沈玉这桌更是聊得热火朝天，围坐长桌的男子各个都要显摆吹嘘这一年的成就和家中地位。

一个人说完，不论说得精不精彩，旁人都捧场鼓掌，不让场子冷下来。

沈玉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坐姿端正，吃起来文质彬彬的，不说话搭腔只是一味的吃菜和啃水果。

金落想看看沈玉在干什么，故意侧过身子看他。

身旁的女子恰巧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跟着目光看，沈玉的模样不亚于话本里的主角，也着迷起来。“小落，你的夫君气质真好，比旁边那些伸着脖子弯腰驼背的人好看多了。”

被夸的是自己丈夫，金落忍不住笑起来，“嗯，他的仪态可好看了。”

女子羡慕的叹口气，“我看，旁边划拳的酒鬼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

来宾们吃得美，喝得也尽兴。

王觅一路喝到沈玉这桌，数不清喝下了多少杯，只见新郎官走路都打晃，撑不住几杯了。再喝下去，恐怕都要闭上眼栽倒地上了。

若是他倒了，晚上只剩下楚川在家了，往坏处想，喝醉的客人也有可能潜入到婚房去找新娘。

沈玉站起来率先提起酒杯，眉头配合的抬了抬，“不用你陪，我来就行。”

他不带一丝犹豫的将酒盏贴到唇边，头一仰，一杯皆入肚。

“哎哟，您真是海量啊。”王觅看到沈玉先提一杯，紧张的肩膀松下来，“谢谢您理解，我这一杯就不陪您了。”

他掠过沈玉，与这桌其余人都喝了一杯。

临走前，王觅又回眸冲沈玉笑了笑。

新郎官走后，院子里的人开始自娱自乐，有的唱近些年新兴的民间小曲，有的演讲一年的苦和乐。不论干什么，大家都鼓掌捧场。

沈玉这桌喝酒的人都已经趴下来，说出口的话也有些露骨，口无遮拦。

他当作听不见，不加入这些男子的聊天中。

左侧的男子突然“啪”拿手掌拍了桌子一下，一桌子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到。

“怎么了？”

“有人喝到桌底下了？”

桌上的人开始低头找，没人，又都把身子直起来。

沈玉听那声音是从自己附近发出来的，立刻知晓了左侧的男子又要耍酒疯。

“哎呀，我在我家的地位那可是太高了，我前些天娶了外室，我妻子医生不敢吱，还像是丫鬟来伺候我，生怕我把她休了。”

“哎呀，您才是男人呐，我家不如您家，我那老是发火同我干架的娘们一点也不温柔，我早晚把她撵出家门！”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沈玉再也忍不住，直接掐住左边男子的脖子往桌子上砸。

“咣当！”一声，男子的头砸在残留牛骨头的油乎乎的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