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吏部领了名单,再回来时身上已经走出了一层薄汗,她没有停下歇息,绕过人群后前往了角落里的偏殿。
专门挑选的地方,四周有一片树林,坐落在宫殿群的最北部,平日里鲜少有人经过。她调走了所有的侍从,打造了一座独一无二的金丝笼,夜莺可以在这里尽情地唱歌,不必担忧任何猛禽的威胁。
一路推开门,还是熟悉的昏暗,四周找不到人影。
文玉雁静静感受着周围蛰伏的气息,第一反应就是有刺客混了进来,宜州案的牵连者开始下手了。在黑暗中,上策就是先保护好自己,她急速贴上墙壁,确保不会腹背受敌,试探着开了口:“沈至景?”
死一般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角落里才传来一道声音:“在这里。”
他已经几日未曾用膳,身体十分虚弱。人还没事至少就能说明没有刺客进来,就算有,连清瘦的小公子都打不过,也不足为惧,她松了口气。
文玉雁叫他:“快过来呀。”
那道黑影才缓缓靠近,手里捧着什么东西,也许是送给她的什么礼物,小公子总是爱送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日子随心意定。
他走了过来,文玉雁张开自己的双臂准备好一个拥抱。
下一刻,沉重的盒子被狠狠砸在了她的额头上,登时血流如注。剧烈疼痛传来的时候,文玉雁下意识地就推开了眼前的敌人,看着小公子摔到地上。
头上有什么东西很粘腻,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文玉雁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瞬间就明白了一切,拔出剑指向跌倒的人,柔情一扫而空,只剩下愤怒与杀意。
她开口:“知道了?”
不需要任何回答,答案明摆在面上。也没必要去追泄露消息的人,这层纸早晚会被捅破,只是她不愿意。既然有别人先出手了,不管是谁,两个人眼下正好打开天窗说亮话,整日演戏也是很累的。
沈至景大声道:“为什么要害沈府,她们对你不好吗?”
可能没有人教过他,装气势要先掩盖自己的虚弱,否则泄露的血腥气只会引来更多的野兽。声音越大,颤抖的部分听得越明显。
不急着回答问题,文玉雁先起身点燃了蜡烛。暖黄色的烛光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衬出几分人气来。果然最喜欢的还是光,她不是黑暗中生存的动物。
一切都准备好了,文玉雁已经能够十分熟练地撕下自己的衣裳,妥帖地包扎伤口,慢条斯理地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
好像忘记了什么,她打量了一圈,看到地上的人后才恍然大悟,解了床帘末尾固定的绳子,飞快地把小公子的手反绑在后背,再连着腿一起固定在榻脚。
捆绑过程中,他在努力的挣扎。可盆里的花骨朵终究比不过无数次濒临死亡的野草,被轻松压制住绑了起来。
文玉雁这时才有空跟他说话,把椅子往榻前挪了挪,坐在了那里,开口道:“你的母亲和姐姐,杀死了我的母亲。”
他的脸色还是很凶很,似乎觉得一个贫民的死算不来了什么。出身富贵的小公子整日喊着什么正义啊自由啊,但凡涉及到自己真正的利益就像锯了嘴的葫芦,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与他谈情说爱还行,真的全盘托出所有的东西,文玉雁早就转世了不知道几百回了,剑不刺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痛。
还好她一直分得很清楚,如今还能有把椅子坐,喘口气,高高在上地和以前的贵族小公子说话。
沈至景说:“沈府养了你近十年,难道没有一丝养育之恩吗?”
被绑着,无法行动,痛恨都压在心底,漂亮的人几乎目眦欲裂。
文玉雁笑了笑:“可能我就是白眼狼吧。”
她的心很小,只能装得下文娘的生养之恩,多的人再也装不了了。文娘的死状太凄惨,回忆一下都难以忍受。文玉雁并不准备在这里跟他讲自己有多惨,因为被辜负得多惨才来复仇,我是有苦衷的请你原谅我。
那些根本没用,老天奶不会因为农民惨就多下两滴雨,官府不会因为百姓惨多发一两银子,惨不惨的标准人说了才算,文玉雁不愿意让别人评判自己够不够悲惨,她只想做那个制定标准的人。说得再动人,再无辜又有什么用?眼下她站着,随时都能走,而他被绑着,跑都跑不了,这就对了。吵架一事上赢过对方不会带来什么实际利益。
她去装无辜,摆出自己的悲惨身世又有什么用?明天能当皇帝吗?获得沈至景全心全意的爱?这个更是过于荒谬,他的爱又不能供人穿衣吃饭,反而是文玉雁,她在掌控他的生命,随时都能杀了他,也可以随时放了他,毕竟主人会原谅一只不懂事的小鸟,只需要它乖乖回到笼子里。
沈翊临死前是死水的平静,文玉雁眼下居然有点理解她了。谎言就像王八的壳,王八背着没事,可她是人,长年累月背着壳是很累的。
面前的人哭得梨花带雨,他的愤怒,他的无助,都成为了调/情的迷香。他呼进去又吐出来的气息,咬紧的牙关,竟无端让人产生一种凌虐的欲/望。就像春日里总会无缘无故去摘开的最绚烂的花。
她坐着,俯视着对上少年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扫过他的狼狈,高度的差距让人可以清晰地看清他散开的衣襟,露出的皮肤,富有弹性的胸膛,腰腹处的线条,只要她愿意,就能透过皮肉去看身前人的内脏。
“沈至深,”好久没说过这个名字了,文玉雁莫名得有些想笑,“是我杀的。”
没有人回应,她也不介意。在漫长又孤独的日子里,早就学会了自己给自己回应,扛着恨意与病痛独自攀爬。
“他死前,已经疯了。我刺破了他的眼珠,亲手把匕首扎进了太阳穴。”
听到死讯和听到他临死前遭受的虐待是完全不一样的,简单的死讯还能让亲人给死者想象出一场寿终正寝的美梦。接收到后者,心里先出现的是恶心,想呕吐,然后是愤怒,无助,再加上一点兔死狐悲的凄凉。文玉雁经历过这个过程,亲耳从沈至格那里知道文娘的临死前的模样,这份痛苦她决计不会独自吞下,一定要以牙还牙回去。
肩膀在颤抖,眼珠里露出红血丝,脖颈处生了一层密密的汗珠,在跳动的烛火下闪着银色的光辉。他的手脚都被捆绑着,仰头的时候扯动身体,绳子会在手腕处勒处一圈红痕,像戴了一个红色的镯子。
他说:“你不怕我报复吗?”
“报复?”文玉雁倒是来了兴趣,好奇道,“怎么报复?”
他的神情是那么的可笑,意志像是化成了实物,真的成为了锋利的刀剑,能斩向身前的每一个人。
“像你一样。”沈至景回答道。
像我一样,下手都下得太晚了,文玉雁全家只剩下她一个了,根本没用其它的亲人再给人用来报复。
她重复道:“像我一样。”
蜡烛燃烧着,在墙上透出一个黑影,一动一动的。文玉雁站起身来,一点一点抚平下裳的皱褶,勾住腰带慢慢拉了下来,掀开自己的外衣,再脱下内衬,露出结实的皮肉和满身的伤痕。
最狰狞的一道横亘了整个肩膀,起伏着流向腰腹,腹部有个碗大的疤痕,红褐色的结痂覆盖了整个左腹。她一寸一寸摩挲过自己曾经流过血的地方,手指上有握剑生出的茧,抚摸到新长出的嫩肉感到一阵阵痒。这些是她拼过命的勋章,一路上的艰难痛苦,自己知道,老天知道,疤痕也知道。
文玉雁发出轻声的喟叹,心疼地扫视过自己的身体。搭着松松垮垮的布料往前迈了几步,拔出匕首割断捆绑的绳子,握住少年的手牵引着摸上蜈蚣状的结痂。他的手刚松开束缚,皮肤很凉,血流阻塞产生的苍白在慢慢回复,放在炙热的伤口上很舒服。
他的目光躲闪着,眼神中似有不忍,金丝雀垂着双眸不敢直视真正的雌鹰,仿佛刚才的豪言壮志是从另一个人的嘴里吐出来的。
文玉雁嗤笑道:“不是要像我一样吗?”
她握住他的手,轻柔地拉到自己的眼睛下仔细打量,手指白净修长,指甲修剪得宜,皮肤纯洁光滑。唯一沾过的血应该就是去乱葬岗救她的那次,浑身还带着灿烂的少年气,天不怕地不怕,能毫不脸红地大放厥词,却幼稚得令人发笑。
文玉雁将这只精心养护的手缓缓贴上自己滚烫的脸颊,另一只手伸出放进他松散的衣襟。解开缠绕的腰带脱下复杂的外衣,像在剥一个煮熟的鸡蛋,蛋壳被手指捏碎,露出里面洁白无瑕的内里。
少年的上身完全暴露出来,锁骨向两侧肩膀延伸,汇入身后清瘦的肩胛,再一路往下凹陷出精致的腰窝。文玉雁轻轻按了按他的腰侧,那是一处敏/感部位,在手指碰上的时刻就发抖起来,脸颊也带上一片薄红。
覆在脸上的手似乎往前推了推,眼前人面若桃花,轻声呢喃着“不要”“眼下不行”。
文玉雁呼出一口气,笑道;“我管你行不行。”
身子都在慢慢的变烫,浅红从耳朵一路蔓延到胸前,她不轻不重捏了一把,就见少年似乎有些难耐地扭动着身体。方才还在满口大义复仇,当下撩拨两下就全部抛之脑后了。还志得意满地说要和她一样,连情/动都控制不住的人,拿什么去抵挡近十年的风雨。
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隐隐的期待,仇恨与愤怒被挤压到了边缘。文玉雁笑了一下,没有如他希望的那般继续手中的动作,而是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
快速地、毫不犹豫地扎进他的左肩,完美无瑕的躯体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殷红的血汩汩地涌出来。调/情归调/情,文玉雁可没有忘记他在自己脑袋上狠狠砸了一下,当下先把仇给报了。
养在宅院里的小公子显然没有经历过这种疼痛,眼睛里的雾气和旖旎尽数散去,唯余惊慌与不解,想抽回被握住的手捂住自己的伤口,却被文玉雁轻松地钳制住,无法移动半分。
“不是要像我一样吗?”她轻笑着与这只手足无措的小鹿对上视线,“我当时流的血比现下还要多得多。”
松开刀柄,另一只手也被她按在身下,失去了双手的人想挣扎,耗尽力气也没有任何改变,只能无措地呢喃着“疼”,茂密的睫毛止不住地发颤。
文玉雁双腿分开,跪在他伸长的腿上,毫不在意地把全身的重量压到身下人的躯体,直起身子紧紧扣住他乱动的双手,俯下身子遮出一片阴影。
她直接就着这个姿势把人按在榻边,微微侧头贴上粉红的唇肉,汲取着他口中甘甜的津液。一阵针刺般的疼痛传来,她抬起手用舌头舔过唇肉,都不用摸就知道被咬出了一个伤口,在往外丝丝缕缕地渗血。
少年睁着眼睛望向她,鼓起的白嫩腮肉像在撒嗲。文玉雁也不生气,这点疼痛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就当被不听话的狸奴挠了一下。她反而松开了双手,沈至景立刻想要伸手想把人从自己身上推下去。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文玉雁坐在他的大腿上,整个人稳如泰山,推了半天也没把人推下去。
她反而主动用手捧上他的脸,拇指从细长的眉毛一直摩挲到尖尖的下巴。最后再停在殷红的唇角。指尖轻松扒开他的嘴唇,探入口中捏住雪白的牙齿。
“再咬人,”她俯下头,贴住少年的耳廓,一字一句道,“就把你的牙齿拔掉,只剩舌头。”
血顺着一个人的胸膛流到另一个人的胳膊上,文玉雁像是才发现这柄凶器一样,伸出手缓慢地把匕首拔出来,贴近唇边笑着舔去上面的血,等他痛到蜷缩身体时才不急不忙地为人包扎。
“真可惜,”文玉雁轻声道,“你本来可以一直快乐的,毕竟我真的很喜欢你。”
初次接触到大千世界的金丝雀会不可避免地生出逃离的野心来,主人只能伤心地折断它的翅膀,杜绝所有的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