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鹊隔着门缝，她无法理解兰欲迟突如其来的疏远。这份疏远毫无征兆，说来就来。明明榻上的人前不久还在与她谈笑，为她画了小像。而此刻，兰欲迟的疏离让莲鹊懵懂地明白：“她们并没有很好的关系。”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可能都只是兰欲迟一时的心血来潮。

莲鹊的眼睛眨了眨，心中泛起涟漪。她感到难受，因为床榻上的人之前对她太好了吧？没有关系，她可以承受。莲鹊虽是这般想，眼里还是流露出落寞。也不必站在这里，床榻上的人不会因为她转过身，更不会因为她下床。莲鹊转身，离开。

兰欲迟紧紧闭着双眼，冷汗浮在额头上。她的胃不好，早已经不能接受兰欲迟任性地不食晚饭。“算了，胃里的翻江倒海远比不上莲鹊的失落有杀伤力。”兰欲迟这样想着，就更不愿意走下床榻。她把被褥提到肩上，头低下去，几乎埋到胸口。

“兰欲燕。”这个名字像是她一生也不能摆脱噩梦。关于这个名字，只要一提起，兰欲迟脑海中便会浮现鲜血和悲痛的尖叫。她恨兰欲燕。兰欲燕的出现代表着罪恶，代表着腥风血雨。她也恨她自己，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为什么自己的运气这么差？所有的不甘徘徊在心头。

兰欲迟连忙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她明白，自己越感到恐惧，越是失控，封印越容易松动，兰欲燕也越强大。兰欲迟闭上眼睛。胃叫嚣着，绞痛感一阵阵传来。她算了算时间，此时莲鹊应当吃完饭，在院中追着鸟雀。她起身，每一步像是踩在棉花上。她轻跺跺脚，快步走出门。面对地上的纸，她犹豫片刻，起身捡起，放在梳妆台上。

她缓缓来到院中。桌上摆着剩下的菜肴，几份堆起来的碟子和一份干净的碗筷。兰欲迟笑了笑，配着一点果蔬随意地吃了几口，糊弄一下脆弱的胃。

耳边传来鸟雀扑棱翅膀的声音。她明白，莲鹊追着鸟雀来了。兰欲迟慌乱起身，她不想碰见莲鹊，能避则避。

她快步回走，心中祈祷莲鹊没有看见她，更好一点就是莲鹊今日没有追鸟，躲在一处玩。可惜，兰欲迟运气是真的不好。莲鹊闻到兰欲迟的气息匆匆往回赶，正巧看见兰欲迟拂袖离开。那匆忙的背影在莲鹊眼里格外刺眼

兰欲迟匆忙回屋，坐在床榻上看着莲鹊送来的纸。画中的女子穿着深蓝抹胸，披着青蓝唐俑褙子，坐在石桌前，晃着瓷茶杯。画中人面上带笑，红唇微勾。黑发有一根簪子斜盘在脑后，琉璃坠子搭在肩上。浅蓝深蓝相间的长裙摆遮住小腿，露出脚腕。

兰欲迟注意到画中女子手腕若隐的红绳，心中了然。画中人正是自己。倒从未想过莲鹊竟会关注自己与他人谈笑，甚至绘成画。兰欲迟看着画，能想到莲鹊生疏地握着笔的样子，说不定还受了木羽不少指导。看着衣服的褶皱，她失笑，也就只有木羽恨不得让衣服褶皱消失。衣服的褶皱只是随意地一笔勾勒。她注意到，画的右下角还写着一横歪歪扭扭的小字：兰花愁无雨，月欲落，雨未迟。看着这一行小诗，兰欲迟很是意外。

她不知莲鹊会做诗。毕竟大家族的大小姐，小少爷会写写诗，倒从未见过哪家教妖写诗。没有一个家族会真正把妖放在很高的地位。能像仆从一样写字，是因为各大家族的虚荣心，告诉天下人自己家族的妖有多有文化。至于写诗，要是妖学会了。倒会有人不满，认为写诗文人墨客，雅士会做的事，妖一大俗之物怎么能和雅士相比。

她倒是会教妖写诗，但她还没有教啊！兰欲迟看着这画，心中被暖沾满，本想挂在墙上。动作一顿，猛地想起她要和莲鹊保持疏离，只好作罢。她小心将纸绑好，放进木匣。转头看向窗外，洁白月光透过窗，在床榻上洒下一片碎光。

兰欲迟眨了眨眼，不知不觉到了该睡觉的时间。往日到有莲鹊坐在榻上，等着她一同修炼。晃过神，倒觉得这屋过于安静。兰欲迟不喜净，安静会使她思绪翩翩，她会念旧，会感到寂寞，会害怕。

尤其是晚上。她不想孤身一人，她也渴望父母伴其左右。到了晚上，她在月光下不知该怎么样安慰自己，只觉得像是回到年幼，被各种情绪左右。可惜年幼的她有父母细心安慰，现在的孤独要她自己承担。兰欲迟躺在榻上，合上眼，希望能梦到幼年，在梦里见见父母。在梦里骗骗自己——看，你还没有长大，你依旧是兰家的尊贵小姐，你可以小性子，可以闹。

她不想长大，再准确点，她不想承受成年的痛苦。她也深知，不会有人一直是幼儿，就在梦里躲一会吧。哪怕只是一刻钟。

很遗憾，她一夜无梦。